虽未大动干戈,但一番混战过后,地上还是多了两三百具尸体。
士兵将尸体撤到一旁,将六千人押回营寨。
大家一边走一边去认地上的尸体,看到自己的父母兄弟、朋友邻居,便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回荡在山谷之间。
周权骑在马上,却并未听到这哭声。
他忽然发觉,自己今日大概率是无功而返,这种无功是各种意义上的。
而正失神,见前方一个孩童撞开了士兵,跑到一旁摇晃着地上的尸体,嚎啕大哭地喊着:“婶娘!婶娘!”
他这才回过神来,听到了那震耳的哭声。
他十三岁便跟义父上了前线,十几年来南征北战,杀戮后的战场向来尸山血海,他早见惯了,更何况,今日的战场也实在算不得惨烈。
只是听到那久违的哭声,却又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战场上马踏尸体,马蹄溅起的是积了一地的血液;想起他带着手足一般的副将出去,却没能活着将他带回老营;想起他的爱驹被敌军砍断了腿,军医无法救治,看着马儿倒在地上痛苦的神情,他只能抽出匕首,减轻马儿的痛苦。
这些记忆再次伴着血腥的痛觉向他袭来,他也曾痛到难以自已,只是近年来,却是越来越麻木了。
他对一旁副将道:“看看还有没有活口,把尸体抬回去,晚上让大家认领。弄清姓名、生辰便找个地方葬了吧。”
“是。”说着,副将带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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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尚未返回,营寨中便已收到了捷报,说大军在前方俘获了六千匪徒,正在押送回营的路上。
周祈安正和怀青待在周权帐内,听了这数字也惊讶道:“六千?”
来传报的士兵道:“是,六千。”
周祈安问:“一共才五六千人,抓回来六千多人,那岂不是一网打尽了?等进了青州办完各部的差事,是不是很快就能回京了?”
进展太过神速,让他难以置信。
等夜幕降临,周祈安才听帐外熙攘喧哗了起来,出了帐篷,见步兵正押着长长的队伍走进营寨,后面还跟着一车车的尸体。
劫掠商队,刺杀钦差,抢夺赈灾粮。
本以为会是一帮凶神恶煞之人,不曾想,他们脸上却写满了苦难。
怀青也迎了出来,叫了声:“大哥!”
周权却下马走上前来,对怀青道:“我怀疑今天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土匪。”
怀青问了句:“什么意思?”
上午作战之时,他只顾监控军情,等俘了这些人押送回营的路上才忽然明白过来,他们可能不是土匪。
一来,人数对不上。
二来,今天他们在峡谷中的表现,与钦差遇刺一案中的手法大相径庭。
钦差遇刺一案,发生在青州与凉州的交界处。青州太乱,大理寺便将此案交由了凉州办理。
根据凉州呈上来的案卷,钦差卫队一进入青州地界便遭了匪徒埋伏,根据尸体上伤口可以判断,匪徒使用的凶器是菜刀和斧头。
这一点倒是对上了。
于是今日这些人拿着菜刀、斧头冲下来时,他并未感到任何意外。
只是刺杀钦差的团伙,杀人手法极其残忍,卫队每人都被砍了几十刀,钦差的头颅也被匪徒砍走,至今未能找回。
等杀干净了人,才顺手把赈灾粮带走。
而今天这帮人,杀起人来畏手畏脚,与刺杀钦差的团伙不可能是同一帮人。
周权对一旁副将道:“把他们头目带到我营帐里来,我要亲自审问。”
副将应了声:“是!”说着,又看向身后尚未安顿的俘虏,“那这些人……”
周权道:“让伙夫营给他们做饭。”
“是。”
周祈安又插了一句:“他们今晚住哪儿?营寨里是不是没有这么多帐篷了?”
的确没有这么多帐篷。
凉州夜里太凉,没有帐篷,露天而睡,身弱的怕是要冻死了。
周祈安又道:“是不是得找唐兄去借?现在天都黑了,要去得赶紧去,不然他们都睡下了。”
周权一心只想求得答案,的确没想这么细,拍了拍周祈安的肩膀道:“你说得对,你和怀青去唐卓营房里借帐篷,现在就去。”
“好!”
两百多具尸体已经卸在了营寨侧后方的空地上,大家围着尸体指认,看到自己的亲人朋友便围过去嚎啕大哭。
有士兵举着火把,有士兵拿着本子挨个记录死者姓名、身份。
怀青、周祈安去了唐卓营寨借帐篷,周权则进了营帐,卸下一身厚重的盔甲,换了身窄袖口的黑色便服,戴上臂鞲(gōu),走到一旁水盆边洗了洗手。
营帐外传来一声:“将军,头目带来了。”
“进来。”说着,周权拿毛巾擦手,一回身,见副将押着六个头目走了进来。
而其中一人,便是最后带着三四百人下山,朝他扔斧头的少年。
周权走上前去问了句:“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