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结为夫妻不能有下人近亲伺候,要么在外间,要么听主子吩咐。
红袖看时候不早了,虞丹青已经睡下,便轻手轻脚离开了。
***
虞丹青这回续上了之前的梦。
她骑马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只有前方的一棵大树勉强算作去处。
草原的夜空星辰漫天,空气清新充足,她慢慢陷入其中。
这树非同一般的壮,需得四五人手拉手才能环抱得住。虞丹青走到树荫下,闭上眼,聆听晚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
四周流萤漫天,有种无声的温馨。
对面传来轻微动静。
虞丹青睁眼,看见一匹白马在低头吃草,旁边坐着一个雪袍少年,熟悉的背影一下就认出了是谁。
银枪竖着插入大地,少年时不时地仰头饮酒,在望不到头的夜色草原上显得尤为孤寂。
虞丹青下来牵马过去,放缓脚步的同时也屏住了呼吸。
少年听到声响,扭过头来,举壶给她,“喝点?”
她逐渐自然大方,走到他旁边坐下,接过壶袋小饮一口。
浓烈的酒顺着喉道滚烫身躯,开始热了起来。
“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一直都在这里吗?”虞丹青率先开口,侧头看去,少年的五官依然模糊不清。
白钰迟接回酒壶再饮一口,“没办法的事。”
“那你有过害怕吗?”
“害怕什么。”
“害怕再也见不到亲人,害怕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不会感到孤独吗?”
白钰迟唇角微扬,“我当然怕。”
“那你还……”虞丹青声音小了下去。
“如果事情的结局已经定了,纠结只会徒增烦恼,还不如做好眼前的事。”少年道。
虞丹青点头,又好奇道:“上次你说要做的事,是什么?”
“秘密。”白钰迟的眼睛明亮动人,浮现浅浅笑意。
他接着感慨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你都已经当了八年的将军,我却觉得你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经过这次重逢,我不得不接受事实了。”
虞丹青眺望远方,没有接话,轻轻应了声。
“对了,”白钰迟偏头看她,想说的话没有急着说出口,在出声时酝酿成诚挚的祝福,“新婚快乐。”
虞丹青心里咯噔一下,眉眼闪过苦色,艰难开口:“谢谢。”
白钰迟看了她一会儿,躺在石台上,枕着胳膊望向星空,缓缓道:“学会重新看待是我们一生必学的,不然就会错过很多东西。哪怕爱上一个曾经讨厌过的人。”
虞丹青扭头看他,“这不合理,若是发自内心的讨厌,根本很难再重新看待,除非有重新认识的机会。”
少年道:“所以,这桩姻缘就是你的机会。”
虞丹青缄默不语,而后问:“你都知道?”
“关于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少年连看月色的眉眼都温柔至极,他道:“结果之前,凡事的喜悲其实全在自己,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想太多了,做到哪儿就是哪儿,累了的话就停下来歇一歇,歇好了再继续,一定要坚持下去。”
他的豁达使虞丹青没那么难过了,她跟着躺下,疲惫的眼皮发酸发湿,心里默默念词。
重新看待……
虞丹青从来没想过这个观点,一旦她认定的事情,很难再有改变的可能,这是她多年征战养成的习惯,而且她也不是一下就认定某事物的内外,会经过长期的观察。
她忽然想到,人是善于变化的。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要学会重新看待了吧。
虞丹青望着星空发呆,轻声道:“我能抱一下你吗?”
少年明显愣住,然后爽朗一笑,坐起来,朝她展开双臂,痛快答应道:“当然可以。”
他的祝福,他的大度,让虞丹青淤积多年的某处心结一下散开,留下最为纯粹的情谊。
感受到少年温暖的胸怀,虞丹青再也忍不住,埋在他肩处低声啜泣起来。
她二十五岁战死沙场,如今重生到十七岁,在梦里碰到了曾经很想见到的人,不喜反悲。
“这么多年……谢谢你。”虞丹青低头言谢。
少年神色依旧温柔,道:“其实你最该谢的是你自己,我们这么多年没见,我根本没有帮上你什么忙,也不用说我是你的精神支柱。”
他笑道:“若真如此,你不会忘记我的声音和模样……所以你的精神支柱一直是你自己。”
少年这么一说,虞丹青确实想不出反驳的话。
白钰迟:“既然重新开始了,那就重新开始吧。”
虞丹青点点头。
树下,两人一起躺着,直到遥遥星辰再也不见月色。
静谧的夜风拂过树梢,杂草丛生的石台只剩空荡,只有一匹白马在草原上穿行。
大树下荒凉得没有任何一只流萤,深扎土地的银枪早已盘满杂草,仿若从没人来过。
……
虞丹青从梦中醒来,视野一片水雾朦胧,急促喘息着,忍住胸腔涌上来的悲痛。
为什么最后看到的会是这种景象?生机盎然的夜景最后只剩下沉沉死气,充斥着破败和沉寂,看着极不舒服。
重活一世,虞丹青貌似更加迷茫了。
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她只能小心翼翼向前摸索,不知前方的路到底是什么模样。
不知为何,心里难受得紧,虞丹青哭了几声,好像这样能缓解一下难过。
房间空无一人,乏累的她感觉浑身黏汗,缓了好半天,等哭意褪去,唤了声红袖。
进来的是一张陌生面孔,谢府的丫鬟。
虞丹青见不是熟人,低了低头,请她带自己去浴房,不要惊动他人。
丫鬟乖巧点头,只叫上守夜的同伴一起去侍奉。
花瓣澡香样样俱全,换洗的里衣也都叠放在一旁。
虞丹青没让她俩真的伺候,自己洗弄好后就回房了。
寂寥的深夜唯有灯盏照明,路过廊亭处,有一间房还亮着灯,引起虞丹青的注意。
“那间房是忘记熄灯了吗?”她问。
丫鬟回道:“回夫人,是咱二公子的书房。他看夫人您睡得深沉,不想打扰才来了这儿。”
虞丹青没再说话。
她很难用新眼光去看待一个人,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还得看那人怎么来打破她以往的古板印象。
不过,她总觉得谢兰机有些不对劲,明明今生新婚才是两人正式接触,加上有救命之恩,他理应是疑惑她的做法才对。
谢兰机不仅没有质问她,反而一副习惯了的态度。
难道,那场落水真的有什么蹊跷?
还是说……虞丹青心跳加快,瞳孔骤缩。
他也带着前世记忆重生了?
倘若真是这样,谢兰机死的理由有待深思。
他身为丞相,日日走在朝堂,与沙场几乎没有接触,那便有一个可能,这个可能足以让高居丞相的人丧命。
虞丹青很是好奇,他重生前的结局如何,重生后娶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一下就想到了兵权。
谢兰机好好的丞相不做,非得挨几道狠的鞭子娶自己,不是有阴谋就是脑子进水了。
反正两人以后都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虞丹青不如主动打破这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