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遣退两个丫鬟,循着记忆,来到刚才那间亮灯的房门前,想了很久,试探敲了敲。
“进。”里面的人道。
虞丹青拢紧衣领,轻轻推开门扉。
一进去,感觉屋里的氛围一下就变了。
她慢慢关门,慢慢转身看他。
青年坐在案前不动,抬头看着她,眼里倒映着暖暖烛光,鼻根勾勒出一簇长睫的淡影。
“怎么了?有事吗?”他起身停在案桌旁,没再过来。
虞丹青微微别过头去,客套道:“没有,只是这么晚了,看你书房还亮着灯,好奇过来看一看。”
谢兰机点头,道:“如果还缺什么,可以跟青雨云锦她们说。”
原来那俩丫鬟叫青雨和云锦,虞丹青以后得好好分清谁是谁了,她俩的模样有些像。
他不赶人走,虞丹青装模作样地整理衣服,拍拍屁股,随便找张椅子坐下,问了他几个常见的问题。
谢兰机耐心细答,看她问这问那,重新坐回椅上,语气温缓道:“你来找我应该不止问这些吧,但说无妨。”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虞丹青便开门见山道:“我想问,你为什么宁愿挨鞭子也要和虞府联姻,又为何……”
明知察觉她对他有不满,却还是不闻不问。
按理来说,一个被自己救了的人,不该对自己抱有不满,常人应该都会好奇是不是曾经哪里得罪过,但谢兰机没有这样,还摆出一副常态。
此态和前世没太大差别,所以虞丹青怀疑他到底有没有重生。
谢兰机垂目看着本书,“虞谢两家门当户对,适合联姻。”
“适合联姻?”虞丹青微愣,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直接。
敢情在谢兰机眼里,她不过只是一个婚配的工具,而他可以美美地顺走虞府兵权。
可这样的话,陛下不可能想不到这些,非但没有阻拦,还送了贺礼。
这根本说不通。
“那你又是怎么说服我爹娘的?”虞丹青开始演戏道,“我爹娘他们觉得我性子过于直接刚烈,一直不放心我的婚事,有人上门提亲基本都会婉拒,不知怎么到了你这儿,他们怎的就答应了……实不相瞒,若没有这场婚姻,再过一阵我就该入军的。”
她低下头,故作乖巧姿态,实则心里骂了他三百遍王八蛋。
谢兰机看了她几眼,静了顷刻道:“你想知道的话,不急于这一时。”
虞丹青耗去一分耐心,面上保持微笑道:“你提亲得太突然,完全在我意料之外,怎么说也得向我交代一些才合理吧。”
她趴在椅背上,面朝向他,“不然,在你身边,我会不安心的。”
谢兰机认真想道:“其实你不一定会在我身边,还是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的话,保持安静不打扰就行了。”他坐下来,没再看她,也不打算解释清楚。
虞丹青也不气,坐没多久,开始这里敲敲,那里碰碰,试图分散青年的注意力。
谁知他实在太有耐心了,听她捣鼓半天也没什么不满。
这人是木头吗?怎么像没脾气似的?
虞丹青坐了会儿,过去拿开谢兰机手里的书,“你不会以为救我一命,就可以为所欲为吧?”
谢兰机:“我没有这样想过。”
虞丹青还是不理解,“我知你救我一命,我该好好报答,可你也不应该当着陛下的面说要提亲。我从来没想过要以身相许,你自作主张,把我当什么了?”
谢兰机没有回答,而是道:“虞小姐,并不是所有婚姻都必须有夫妻之实,我知你以后有可能会肩负家族重担,所以我只在娶亲一事上强迫你,其余的姑娘可以随便。我不会插手,也不会再强迫姑娘其他。”
虞丹青挑眉,“你与我们虞府结亲,不怕招惹百官疑你欲顺兵权谋反吗?还是说……就是我想的那样。”
她知道,他谈生活常事会比较敷衍,谈正事就会比较严肃,要是不当面说与他听,他基本不会主动说的,这是缺点;优点是,他态度认真到不会随便往外说,不管多么大的糟心事,情绪都很稳定,只有……
以前,她很少看到他情绪失控的时候,现在也是。
对于虞丹青的问话,谢兰机摇了摇头,“不是。”
虞丹青心里有些烦躁,但还是语气缓和道:“陛下绝不会轻易答应谁和虞府结亲的,你……应该费了不少精力才征得陛下同意的吧?”
她的直言直语不算咄咄逼人,而是慢悠悠地将人藏起来的秘密逐一侦破,攻破别人心里的防线。这是她最拿手的好戏。
要是换作别人可能早就翻脸不肯认了,偏偏谢兰机连一点怒色也没有,任她怎么威逼。
“你想听真话?”谢兰机忽而偏头过来,“我可以告诉你。”
虞丹青故作镇定,“你说。”
“捞你上岸时你已没了呼吸,所以我只好另寻别法……思来想去,我觉得自己应该负点责任。”谢兰机神情严肃,看着好像真像那么一回事似的。
房间霎时变得很安静,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声音。
虞丹青不傻,知道他话里说的意思。
她深深吸了口气,道:“仅仅就是因为这个?你觉得我会信吗?”
谢兰机淡柔道:“信不信全凭你自己,该说的我都说了。”
虞丹青暂时不纠结这个,另道:“你好像很清楚我对你是什么态度。”
空气默了顷刻。
谢兰机不紧不慢道:“一个喜欢自作主张的人,本来就很招人厌。”
他的自知之明令虞丹青哑然失声。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青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