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指引你?”佐雅泽被气笑了,“这是舞弊!”
——而且,她怎敢明着提出要他偏帮她?
“臣有不得不赢的觉悟和理由,相信圣上如是。”罗黛一脸凛然,理不直气也壮。
“朕亲自督办的射柳,岂能容你公然作弊!”
“圣上圣度如天地,又有什么不能容?”
“好,好!难怪世代言官都要劝谏帝王亲贤臣,远小人,正圣心。否则,奸邪不鉴,人主不察,岂不是贻害国家?”
“圣上视臣为奸臣,想必灞原王该是忠臣了?”她小小嘟囔一声,不以为然。
佐雅泽听了直摇头——怎么又来了?
先前自己为平息李昊对朝廷无钱投入海防一事的不满,向襄太后讨要战船时,被灌输了好一通忠奸论:“自古奸贤同一辙,贤时用之,不贤黜之。”
大忠似奸,大伪似真,大诈似信,混沌难分。
与其纠结名分上的忠臣奸臣,不如着眼他们能不能用,好不好用,为谁所用。
屋内静极了,静到要听出静的声音来。
半晌,皇帝朗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顺意在门外作答:“回圣上,丑正三刻了,再过两个时辰,射柳就快要开始了。”
“嗯……”
佐雅泽点点头,心道:四更天,鸡鸣狗盗之时,正适合干点坏事。
那厢的罗黛保持着举笔欲投的姿势,陈情以打动皇帝:“俗话说的好,不蒸馒头争口气。
“灞原王故意派人挑衅臣、阻挠臣、破坏臣的备赛,却很难遭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臣就只能忍辱负重,只求在万众见证的赛场上不叫他如意。
“旁人或许难以领会,但是圣上一定了解:臣的这颗私心,是于圣上最无害的一个。”
言下之意,她做这些不为谋私利,只为结私怨,损害不到皇帝分毫,皇帝何妨成全呢?
“使君总是出乎朕的意料,”他感到啼笑皆非,“朕以为你冷静沉稳,结果你鲁莽从事,动辄打人伤人;以为你襟怀坦白,结果你挟冤记仇,见不得别人好。
“一场兴起而办的射柳,输赢与否,未必有你臆想的那般重要吧?”
她直白地反问他:“那圣上看见灞原王成为射柳的冠军,会高兴么?”
这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
佐雅泽设想了佐扬弘赛后大胜、重执断佞的画面,承认在不爽那家伙上,自己和罗黛是统一战线的。
看来他确实得用一用她。
她乘胜追击:“因此呀,恰恰是胜果最重要,过程或手段不重要,再说圣上明知臣不是没这个实力!
“圣上这次先帮臣赢下来,等臣下次使出真本事,照样赢!赢的他们心服口服!”
“你还真不心虚!……罢了,忠臣良将所执如是,朕何敢违?”佐雅泽含糊地认了。
罗黛计谋得逞,激动道:“臣愿略尽绵薄之力,以报皇恩于万一!”
说话间,他从侧面目测,定位着她的站位到甲牀的距离,开口提示她目标的中心位置在哪儿,不断调整笔头的准头及力度。
她视力下降,听力完好,根据他的指令除错后,毛笔稳稳地疾射而出,正中甲胄上的护心镜!
“成了!”她兴奋地喊了一嗓子,“臣谢过圣上!”
一转念,她生出新的疑虑,“到时看台和赛场间隔甚远,臣应当如何伏请圣上明白示下?”
皇帝故作高深地说:“君臣不相疑,有朕替你作担保,你尽管放手竞技便是。”
她不敢轻信,缠着他旁敲侧击:“圣上是不是江湖学艺之际,机缘巧合跟青人学过两招,一直苦于无处施展,现今终于得空露一手啦?”
“你不困么?”他敷衍着,“万一睡眠不足,射柳时又失一感,可就糟了。”
他越是顾左右而言他,她越是心痒痒,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圣上两度提及昌王元妃青氏,这里面不会没有渊源吧?”
佐雅泽咂摸着,罗黛介意青九枝,莫不是在吃醋?
唉,女人的心思,就是别扭……
“你当朕是什么人?朕从未见过她。
“朕只是想,如果你听说她的生平,会否同朕一般感想?”
……
*
昌王元妃青九枝,自幼长于山林,与虎豹赛跑,与豺狼搏斗,养成了野性难驯的性子,以及一身能战善战的本领。
东南战火初起,佐扬弘带兵增援缗城当地守军,因逞匹夫悍勇,中了敌人奸计,反被一并围困城中,断水绝粮月余。
直到十六岁的青九枝亲率八名象兵山水兼程,自盘护山赶至缗城,犹如神兵天降般冲破敌军大营,躏藉死者甚众,逼其仓皇撤兵,救下整整一城军民。
“象兵?”罗黛简直不敢置信,惊服,“她仅只十六岁,竟然能够驯服大象作战,以九破万?实在太惊人、太了不起了!”
她性急起来,一迭声追问着,“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那一城获救的人们为了感谢青九枝的救命之恩,纷纷把她画成连环画、编进戏剧唱曲,甚至联名请命要给她塑像立碑。
她的事迹以极快的速度传回太京,轰动了整个宫廷,尤其内命妇,几时见过闺阁中杀出如此女杰?
她们轮流催问襄皇后有没有得着信儿?定天帝预备以何等空前的赏赐,嘉奖这位一战而霸的另类儿媳?
那年的佐雅泽刚满八岁,在长秋宫听得青九枝的惊人战绩,内心满是孩童对英雄的崇高敬意,一记就是十个春秋。
众人翘首以盼,等啊等啊,等来一纸敕谕:“青人服象,为虐于粱州。今令昌王佐雅弘以师逐之,不复出焉*。”
定天帝对青族的态度可见一斑。
他一直视青人为心腹之患,眼见九名象兵就能大破万人军队,哪里坐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