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之人,其实不怕冷的,孟淮妴是故意带这手炉。
然而,在陈庵眼中,却是尊贵无比的人,把自己的手炉送给了她——汤赫都嫌她狼狈,贵人又怎么会拿回被她碰过的东西呢?所以,是送。
陈庵低着头,看着这精美非常的手炉,泪水就没有忍住,落了下来。
“陈嬷嬷,听闻你是汤知府身边的老人了,怎么突然背着行囊,是怎么了?”孟淮妴一边抽出手帕给她擦泪,一边问。
陈庵受宠若惊,道谢后,犹豫片刻,道:“郡主大人,您如今住在汤宅,能不能救救我主君?”
孟淮妴关切地引导她说下去:“汤知府,受人陷害了吗?”
陈庵摇头,突然又泄了气:“她只是,或许只是变了,您救不了她。”
孟淮妴拍拍她的手,循循善诱:“你有何冤屈,尽可告诉我。无论汤知府能不能救,想必故太师都不愿意看到有人作恶后还能逍遥法外。”
陈庵听进去了,终于不担忧自己是不是背主,过了心头那关后,对孟淮妴袒露了汤赫与许怀洲的事情。
渌南省济安府栏商县许家,老夫人现在已经去世,但老太爷还活着。
许老太爷,十八岁成年后便成婚了,其主外,有三任妻子,都是病故。
但也因此,他有许多嫡出子女。
许怀洲的父亲,是许老太爷第一任妻子所出的次子,最不受宠爱。
因此,许怀洲虽是许父唯一嫡子,却也很不受重视。
许怀洲二十岁时遇到了汤赫,追求了汤赫三年,细心体贴无微不至,终于打动了汤赫的心。
在感情深厚的时候,许怀洲说起了自己在大家族中受到的冷待,使汤赫对他更是怜惜。
那时候,汤赫已经是流外官了,但许怀洲说她官小,不忍心见汤赫辛苦,不如辞官,他来主外,拼前程。
汤赫是第一次察觉自己与许怀洲观念不合,还觉得许怀洲思想异于常人,说过了断。
但许怀洲死缠烂打,对她愈发的好了,终于还是稳住了汤赫,顺利成婚。
婚后一年,汤赫在外头看上了一位公子,想要纳妾,许怀洲又是痛哭流涕又是自裁哀求的,最终以怀有身孕为由,终于使汤赫暂歇了纳妾的心思。
但在生活中,许怀洲在一点一点试探着汤赫的底线,悄无声息地影响着汤赫。
两个孩子出生后,汤赫就已经想好了,等给孩子请了大儒教导到十二岁后,送到东右学校去。可随着孩子长大,汤赫却越来越不在意孩子的教育了,交给许怀洲安排,只在发现不妥时,与许怀洲争辩。
陈庵是劝说过的,当时和她一起在汤赫身边的另一名嬷嬷与四名丫鬟,也在劝说。
汤赫的状态时好时坏,有时听进去了,有时只是表面听了,实际做事还是以许怀洲为主。
陈庵等人还写信给汤赫的弟弟,想请他来劝。
但却没有用。
等汤赫的弟弟走了,汤赫又不怎么清明了。在许怀洲的枕边风下,还狠狠处罚了她们。
五年前,陈庵发现许怀洲在外养了人,带汤赫去捉奸。
那一次,汤赫大发雷霆,与许怀洲吵了一个月。
她以为,二人定然能离婚的。
但是没想到又过一个月后,她见证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糊涂!
她们眼见着汤赫与从前越来越不一样,从英姿飒爽的高大女子,一点点地变成了弱柳扶风的娇弱模样。
武功也不练了,以知府身份在外办事时,竟然女扮男装。
陈庵知道,这是因为许怀洲说过:女子娇弱才最美,不必主外,不必干重活,不必在外头抛头露面,应该干些女子该干的活,让女子支持男人在外闯,女子在外不容易,苦的累的让男人吃就够了。
没想到,汤赫竟然听进去了。
更没想到,发现许怀洲养了人后,汤赫非但不离,反倒深刻认识到自己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从此,汤赫明面上还有些强硬,实际上,却在讨好着许怀洲。她竟然相信许怀洲的承诺,认为他会改过。
随着夫妻二人和好后,感情越来越好,汤赫竟然开始了秋后算账。
“应是许怀洲挑拨的。”陈庵解释着。
汤赫清理着前段时间她与许怀洲争吵时,站在她那一边,帮她说话的仆从下人们。
很多都是其父母留下的老人和与她从小长大的人。
那些人,活契的离开了,死契的则在汤宅做最苦最累的活。
陈庵做的烧火工,还算是好去处了,但另一个嬷嬷,却受不了宅中下人的冷眼,即便陈庵拿出过往积蓄请大夫救治,还是在去年冬季郁卒而死。
现在汤赫身边的一等丫鬟,都是许怀洲安排的人。
“我见过她们颐指气使的模样,她们的言语,听上去竟和许怀洲是一个思想的。”
孟淮妴认真听着,心想,那些丫鬟莫非是许家培养出来的?
毕竟许家都能把人驯得老早起床晨昏定省了,培养出这些丫鬟让许怀洲带出来,也很合理。
五年前……和展眉说的,对上了。
又让陈庵说了五年之前的汤赫言行上的细节后,她问:“陈嬷嬷,这些恶劣的思想,据你观察,汤宅中,有多少人受到了影响?”
陈庵还沉浸在对许怀洲的气愤中,眼中满是杀意,闻言,想了许久,才道:“除了四个主子身边的一等二等仆从,下头的人,表面上都是受了影响,附和顺从,实际上,却都没有认同。”
“但也不敢反对,为了这份工钱,大家都假意听从着。我就听到过好些次,大家私底下嘲笑主子们的怪异,还遗憾若非主家就是官,他们定要告官,说他们精神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