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在老老实实排着队,却突然被带进所里,许茂不明就里,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想要跟屋内人打探一下情况,叫柳烟烟的美女却只顾着抽烟,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让他望而却步,而另一位不知姓名的男子,像入魔了般,眼神空洞地盯着电脑屏幕,双手机械地在键盘上霹雳啪嗒快速打着,任他怎么呼喊也不应答。
周棂说:“阳间出了一件蹊跷事。有一地缚灵凶恶至极,单凭黑白无常之力无法将其驱逐,需得有你从中协助。”
“我?”许茂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敢想自己活着时只是个茫茫人海中的无名之辈,才短短去世没几天,竟能有这样的能力,忙问道:“这亡灵是谁啊?难道是我认识的人?”
周棂说:“是你母亲。”
夏日里的太阳夺目而炙热,烤的人心惶惶。
周棂在许茂身上施了个诀,让其也能在阳间的白日里行走。二人一路无言,依着指示来到一座老旧的居民楼底下,泛黄斑驳的墙皮被昨夜的雨淋透,看起来十分萧索,年久失修的下水道返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横冲直撞地往人鼻孔里钻。
许茂在此停住脚步。
“不,不是吧,周处长。”许茂声音颤抖着,再一次像周棂确认,想听到让他满意的答复,“是不是弄错了?说不定是另一个人,我的名字很大众的。”
周棂低着头,有些不忍回答,顿了半响才道:“确实是你,黑白无常的消息不会有错。”
许茂的泪水夺眶而出,“我妈,我妈怎么突然会死了呢,她身体一直很好,每天都早起在小区晨练,一日三餐作息都很正常,这,这不对吧。”
许茂抱头蹲在地上,嘴里一直重复念着“这不对,这不对”,眼睛怔怔地看着地面,好像只要他不起身去面对,这件事就从未发生。
周棂并未出言催促,只站在一旁静静等着,好半响,许茂才站起身来。
他腮边泪坠,还未落地就被太阳蒸发掉,只余下一片水痕,将他的痛苦割裂开。许茂迎头看着周棂,凄惨一笑:“周处长,走吧,我们上去。”
二人踩着沉重的脚步,顺着陡长的水泥楼梯来到顶楼,许茂站在门前连喘两口粗气,双手交握了半响,才将不受控制的颤抖止住,他伸出手去,想要转动门把手,却猛然穿透大门,半截手掌没入屋内。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鬼了。
屋内充满一股樟脑丸的味道,一切陈列摆放还跟以前一样,许茂小心翼翼地在屋内走着,生怕不小心弄乱了分毫。
抬眼看见阳台处黑压压的,细细的晾衣绳上铺满了印着花开富贵的棉被,许茂突然笑了出来,指着阳台跟周棂说:“这是我的被子。”
每次要回家之前,他妈妈都会挑一个好天气,把他的床铺尽数拿出去暴晒,晚上他回家躺下时,鼻尖充满了被太阳杀死的螨虫尸体的味道,棉被被反复拍打直蓬松柔软,躺在里面像睡在云朵上。
现在已经被雨淋透。
“小茂,小茂……”
身后突然传来两声凄怨悠长的呼喊,周、许二人一齐回过身去,见一五十岁左右的妇女,脸颊干瘪,身材有些消瘦,头上剪着现下时兴的短发,发梢烫着小卷,像一簇簇蒲公英盘踞在头上。
许茂喜出望外,飞身朝其奔去,嘴里大喊着:“妈!”
“小心!”周棂还未来及劝阻,许茂已冲上前去,拉住他妈妈的双手,紧握着不放。
叙旧的话还未说出口,许妈妈双眼突然翻白,整张脸干瘪得更加厉害,衬得她牙齿格外突兀,嘴皮只一掀,上下牙龈都齐露出来,像骷髅一般。
许茂眼底有些惊恐,连声问询:“妈,你怎么了这是。”
周棂急闪而来,拽住许茂的胳膊要将二人拉开距离,喊着:“离她远点,她现在认不出你,你会受伤的!”
许茂被他拽着身子一斜,握着他妈妈的那只手却不松开,疑惑道:“不会吧周处长,我和妈妈从小相依为命,就是化成灰我们也能一点认出对方,她怎么可能不记得我呢?”
许茂妈妈干瘪如柴的手被生拽着晃来晃去,她微微侧头,盯着许茂的脸上下看着,扩散的瞳孔缓慢地、小幅度转动着,尽数暴露在外的牙齿一张一合,她仍小声呼唤着:“小茂……小茂……”
“周处长你看!”许茂转身看着周棂,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我妈妈认得我!”
话音未落,许茂妈妈一声低吼,口中突然吐出一口浊气,猩红暗沉的牙龈渐渐发紫,上下门牙一开,齿间粘连出果冻状的透明粘液,对着许茂的胳膊就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