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看见左手臂上的小针眼如同一个紫黑色的漩涡,顺着手臂脉络开始向上蜿蜒,拦下卫子思后没有片刻犹豫,抽出身侧侍卫的长刀,一刀砍向自己的手臂。
这一幕的果决与心狠,让帝昕眉目紧皱,出口的话是对小太子说的,“杀不死,现在你要想的是如何在万军之中保命。”
小太子到底年纪小,被楚王挥刀断臂的血腥一幕惊得脸色煞白,他手指掐进掌心,很快反应了过来,语调阴沉道:“不用你说,孤知道。”
这样都杀不死,楚王可真是命大啊!
……
同一时间,城中府邸。
阿愿常年饮药,身体早已有了抗药性,迷药效果消退比预计得快太多了。
一袭雪色白袍的女子坐在床榻边,阿愿甚少着白衣,此刻在白衣的衬托下,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颊衬得比冷玉还有冰透。
她扫了一下跪在榻边的众人,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唯有白鹤,这个从小伺候帝昕的贴身奴才。
袖中弯刀出鞘,横在白鹤脖间,后者顿时冷汗落下,只听皇后冷冽的声音响起,“本宫就算现在杀了你,帝昕为了让本宫消气,也不会说什么,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做什么。”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白鹤眼珠微转,扛着一身冷汗,机灵道:“奴才明白。”
……
帝昕这出空城计唱得委实“便宜”了一些,暗杀让年仅八岁的小太子冲在前头,暗卫用的是盛阙和卫子思,就连率军分兵而行偷袭楚军后方的主将都是沈至行。
阿愿再不明白自己被帝昕算计,就真是白活了。
可笑,如今她还要亲自带着城中所剩不多的兵马出城相迎,掩护帝昕一行人撤回城中。
因为有沈至行在楚军后方偷袭,楚军阵营已经乱了,此刻撤入城中不算难,但也不容易。
被逼得自断一臂的楚王像发了疯的狗,简单包扎了一下血流如注的手臂,不顾劝阻,率人冲杀就要亲自斩了帝昕等人。
眼见着离城门不足一里,帝昕等人却被楚王缠住。
只能说,不愧是帝尧三次御驾亲征都还未能降服的楚国君主,在战场上之神勇不输护骨烈,一只右手就能同时战帝昕、盛阙和卫子思三人。
城门口,骏马白衣,引弓拉弦。
弯弓满弦的声音清晰入耳——
白鹤骑马跟在后面,带着城中为数不多的将士杀出城接应,满眼震惊地看着马上羸弱不堪的女子凭借着一副病体,硬生生拉开那柄只有帝王才配用的龙舌弓。
一箭射出!
楚王应声落马!!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宁静。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城门口骏马之上的白衣女子——惊艳,比卫子思从城中走出时更惊艳不已。
原以为阅过人间绝色,却不过尔尔。
美人在骨,皮亦绝代。
只是简单的雪色衣裳、墨发如瀑,倾人心不可怕,美得诛人心才可惧。
帝昕亦看向阿愿,只是他的目光掺着一抹算计,因为他清晰地看到阿愿这一箭射偏了一寸,原本应该正中心房的。
他见过阿愿六箭射退虎群,不会丝毫怀疑她的箭术,那么就是故意的……
帝昕心思百转千回起来。
她现在还不想杀楚王,也对,杀了楚王,就无人能牵住他了。
阿愿是个聪明的女子,她还想看鹬蚌相争。
心思转瞬而过,帝昕眼中闪过暗芒,下一刹却瞳孔一缩,策马狂奔向城门,失声大喊道:“阿愿!”
远处白马上,那一箭惊艳战场的女子口中不住大口溢出鲜血,病体弯弓,如瓷器折。
隔着如此远,帝昕都能看到阿愿方才弯弓的右手在抖,血色染红了白衣,斑驳惨淡,又红得醒目。
那血色仿佛染红了阿愿的眼睛,她吐血过后冷淡抬眸,再度弯弓,起初对准了地上犹在挣扎的楚王,后来则是对准了帝昕……
两虎相争,总有一伤,可伤还不够,她想要这两虎都死。
可惜身子骨太不争气了,第一箭偏了有一如帝昕所想她犹豫的缘故,也有身体过于虚弱的缘故,总之楚王的一箭射偏了。
一虎未死,另一只虎能死吗?
道理都是一样的。
——牵制。
但一虎已重伤,再死一虎,也无不可。
刹那之间,选择却是万千的。
最后,唰的一声离弦,长箭擦着帝昕耳边而过,射穿了一名欲砍向帝朝的楚国将领。
小帝朝与盛阙同乘一骑,坐在后面紧紧抱着盛阙的腰,听到背后的声响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向阿愿,他先是一喜,随后则是吓得脸色骤白,“母后!”
两箭已经是阿愿如今的极限。
长箭离弦,阿愿口中吐出的血愈发多,染血的白衣从马上如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