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沉默了一阵,我拿铲子接着铲雪,小半块窗格被我铲了个干净,留下三四道车辙般的划痕,从中能看到楼下的花坛。叶丹青向我要来铲子,也清理起面前的窗户。
“那他们后来有接纳你吗?”我问。
她苦笑着说:“没有,不过至少有了一些朋友,可是并没有变得很快乐。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你问我喜欢什么,其实我也答不上来。我懂你的挫败感,我也经常有。我安慰自己,说离开布兰森家就好了,开始工作就好了,取得成果就好了,到纽约就好了,人生就是没有尽头的自我安慰。”
我犹豫了一下,问:“那你现在……在这里也不快乐吗?”
她丢下铲子,对我嫣然一笑:“和你待在一起,我很快乐。”
我看着她,懵懵懂懂地问:“为什么?”
她笑了,眼睛在淡淡的雪光里眨。
“因为你是个特别可爱的人呀。”
这句话好像一只温柔的手,在我的心上亲昵地掐了一下。
鼻子一酸,眼泪涌上来,我别过头去,看着角落那只八角花盆。里面很多土,有外婆种花留下的土,也有大雨潲进来的泥土,总之,它在这寂寂寞寞多少年,等待人来发现。
我说:“你是唯一这么说的人。”
她乐起来,拉住我的袖子,说:“我独具慧眼,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谢谢,你真有眼光。”
“还伤心吗?”
我吸吸鼻子,摇头。
“那就进屋去,别感冒了。”她牵着袖子带我回到客厅。我像根刚拿出冰箱的冰棍儿,冻得结结实实,冷热一交锋,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我缩进被子,身体似乎想让我记住刚才的时刻,怎么也捂不暖和。我的心情很平和,相当平和。很多事仿佛不是用脑子在想,而是它们天然就存在,是命定的真理,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面前一片清明。
洗漱时我望着镜子,里面的我样貌丝毫未变,却如同脱胎换骨。我走进大卧室,叶丹青正准备关灯睡觉,我突兀地问道:“叶老师,我可以在这睡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回答:“当然,你不介意的话。”
我回卧室抱来一床被子,躺到她身边。她没有关灯,我们在水盈盈的灯光里默默躺着,她手伸进我的被窝,碰了碰我的胳膊,说:“你身上好凉。”
“还没缓过来。”
她顿一顿,问:“要我抱着你吗?”
“要。”
她慢慢挪进我的被子。
她身上很暖,紧紧地贴着我。我的手指从她的脖子一路向上,去摸她的脸。她的目光像掉进水杯的冰糖碎末,打着旋,轻轻地落在我身上。
我抬起头吻了她。
这个吻像闪电一样短暂,我不好意思地松开她,想翻个身平躺。她支起身子追过来,捏住我的脸,轻声说:“跑什么?”
“怕你生气。”
“我这么容易生气?”
“那倒不是,只是找个借口。”
“什么借口?”
“我胆小。”
她没憋住,笑得厉害,肩膀一抖一抖,头发垂在我的胸口。我把她的头发撩上去,手指停在她的耳朵下面,她的脸也红着,面前有雾一样,迷迷蒙蒙地向我靠来。
她吻我。这个吻好久好久,打了一整夜闪电。她放开我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呼吸,淋漓的灯光全化作火苗,把房间烘暖。
她用湿漉漉的嘴唇亲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轻问:“想要吗?”
床下像放了一只火炉,炽灼地熬煎。
“嗯?”她伸手解开我的一颗扣子,“想吗?”
我的三魂七魄轻盈地飘起来,而灵魂越轻,□□就越重,陷进了床里,化为液体流过床垫,滴进火炉中,呲地一声蒸发了。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