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饮吾平静地说道:“我不阻拦你们了。如今天地这番模样,等走到绝路那天,我就同你们一起死。”
步柏连被他这番豪言壮语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笑道:“还没走到那一步吧?怎么就心存死志了。”
东饮吾自嘲地笑笑:“喜欢上师尊本就是我这畜生肮脏无耻的念头。”
东饮吾的语气里充满了缠绵:“师尊啊,他这样的人。便是动这个念头,都是玷污了他。我知道自己恶心,昨日同你们说,也是我实在……忍到到极处了,百年了。”
步柏连定在原地不敢动弹。
天,这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突然听不懂人话了?
东饮吾:“师尊对我并无防备。寻个机会,废了师尊的修为,抹去师尊的记忆,我带着他躲起来。便是背弃师门也好,堕道成魔也罢,即便不会长久,我偷到一时是一时,窃到一日是一日,万劫不复我也认了!……我计划了很久,就准备动手。我疯了,我知道。”
步柏连无措地说道:“等等,师兄你别冲动!师尊是什么人?世间谁能困得住他?你真的这么做了才是完蛋了!”
“大难当前,我还在这里做这些恬不知耻的痴梦。”他自己嗤笑了一声,“可是。”
他从喉咙里面滚出来字句:“看着他一步步去死,哪怕是为了天地道义,我太痛苦了。”
东饮吾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把所有未尽之语都吃进了心底:“罢了,昨夜,多谢你们。”
“师兄!”
门被大力推开,一道女声传进来。
是叶樟。
步柏连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叶樟:“东饮吾你别一天喝到晚,不就是喜欢上师尊了嘛!你早就该和我们说了,多大点事!你抓紧时间把这酒戒了才是真大事。”
她一把将东饮吾提开,坐在步柏连床边:“师兄师兄,昨夜服了药,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天道如今如何了?”
“谁在说话?”步柏连警觉地皱眉,他并没有感受到屋子里有第四个人。
叶樟:“哎呀师兄,既然出来了,就专心地好好养病。天道的事情有我们呢!”
“岂能不操心,天道倾颓至此,生灵涂炭。我能出来一趟,知道你们都好好的就可以了,师妹你送我去天池眼去吧。”
叶樟:“不行,再过去你必死无疑!”
声音轻笑了一下:“师门不是一直教导我们,岂以死生而惧之?我也算是不负师门了。”
意识到什么,步柏连后脊一阵发麻,头皮都炸了: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他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面了?
东饮吾愠怒:“天地这幅模样,也不是一朝一夕、你一人可以解决的,总是要大家一起想办法才行!你终日将自己泡在天池眼里,真当自己是灯芯使?你就算是烧断了自己,熬化了自己——你打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主意?把自己熬死了就眼不见心不烦了!你……”
叶樟一道怒喝打断东饮吾:“师兄!”
叶樟回头,声音控制不住的悲伤:“师尊这次为了将你捞出来,打伤了十二长老强行破阵。师兄,你何苦自作心盲?我们不想你死!”
久久无人说话,叶樟重新坐在床边,离得更近了些,将一颗丹药放在步柏连嘴边:“师兄,这是药王谷刚刚练出来的药,你吃了好好休息,我们都在这里陪你。”
“这是什么味道?”
步柏连听见这熟悉又诡异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叶樟,为什么这丹药里有你血肉的味道?”
还不待他思考,又是一整漩涡将他卷入,再醒来时,面前依旧一片漆黑。
身体更加虚弱,几乎要断了生气。步柏连摸了摸脸,眼上已经没了锦布遮掩。
眼盲对他而言并不是第一次。步柏连安下心神,四下摸索起来,很快便意识到,这里是他相当熟悉的地方:无尽藏天池眼。
脚步声慢慢逼近,来人走到天池眼旁坐下。
依旧是熟悉的声音:“长离。”
叶樟的声音麻木而疲惫:“师兄。”
“我要死了。”
叶樟声音平静:“我还活着,我拿得动剑一日,就不会让他们动阵。”
声音虚弱地笑了笑:“好师妹,你别哭。你听我说。”
“这是一个骗局,整个天池眼,都是一个欺天瞒地的骗局,我们发现的太晚,已经无力为天了。”
“我是非死不可,可是你却不一定。等我死了,不论结果如何,你都不要在宗门停留。阵法启动时必然四下混乱,你趁乱下山,别再回来了。双刃裁云剑会保护你。”
短短一句话耗费了很大的心气,他小口小口喘着气,平复几近窒息的濒死感。
“千万记着,便是谁来劝你,你也不要回来,更不要去挽回天道。能活一天是一天,天道,随他去吧。”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天池眼虚无的水漫过头顶,过了不知道多久,步柏连感觉自己像是从海底慢慢升起,疲惫至极,无从使力。
终于,天光大亮。
他听见了佑离岸的声音:“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