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问过舅舅后,我可以带你出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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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君的外祖在京城是很有名气的商贾人家,靠漕运起家,鼎盛期手里握着宁朝近一半的盐业特许,可谓富得如盐浸出来的鸭蛋——流油。
老何家数代经商,祖宗累积万贯家财,奈何子嗣不昌。
潇君的外祖母膝下共一儿一女,舅舅听闻自小不爱做生意,倒喜爱鼓捣一些如皮影、杂耍此类的民俗,曾一度想随杂耍团南下学习,最后被潇君的外祖母带人给抓了回来。
如今被迫在家里学习经商,家中产业经营的稀烂。
外甥女来问能否去看炭花舞时,他正对着账簿长叹短嘘。
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她。
上灯时分,积水潭中水面平缓,偶起波澜,也将两岸无数璀璨灯火倒映的画面拨出点点星光。
湖面上有停摆的画舫,雕梁画栋精美非凡,从舫中不断传出丝竹声。而岸上则是人头攒动的盛况,小摊贩推着摊车或肩扛手提,叫卖声混入喧闹之中,更有人在街边表演杂技,数根细长竹竿顶着碗盘转圈,或跳动或奔跑,旋转的盘子仍稳当的在竿上。
吟霜和陈姿一左一右地簇拥着潇君在人群中穿梭,好半会儿才寻到要演炭花舞的地方。
一片延展入湖的木台之上,三名穿绣着虎纹短褐的师傅正手拿长杖或长杆,杖者两端各有一个铁丝灯笼,长杆上则用长绳绑着灯笼,灯笼内装着火红的木炭。
潇君还在思量所谓炭花舞,该要如何舞动?
陈姿满眼喜悦,指着他们大喊:“要舞起来了,他们要开始了。”
话落,城门处忽绽焰火,夜空被渲染如昼。
而夜色之下,积水潭边,细碎火花随着师傅的动作被挥舞成不同形状,如双龙盘旋,如璀璨明珠......火花迎风扬起轻盈落下,如漫天星辰落地。
水面倒映出火花的模样,三名师傅仿若在镜上戏双龙,身后焰火作陪,画舫丝竹成乐。
一派祥和与恢宏间,他们与火共舞,以求福祉绵长。
漫天华彩,满目璀璨。
“是火星子,是轻似雪的火星子。”
“壮观!委实壮观!”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叫好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湖面翻飞的火光上。
吟霜和陈姿更是激动地挤到了最前排。
唯有潇君,将视线从湖面缓缓右移,望向身旁高大的身影,不由皱起眉头。
——她又遇到了“熟人”。
徐简行?
怎又是他?
“宋姑娘,今夜倒是巧了。”
徐简行着一身常服,神仪明秀,许是火光映衬,眉眼竟比白日见到他时还要温润一些。
潇君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真对。
一日间能遇见三次,她平时在家同自己的母亲都不一定有这样的缘分。
“真是巧啊徐大人,您也是来看炭花舞的?”
这简直是一句废话!
徐简行扬唇笑了笑,“此前不曾见过,来凑凑热闹。”
“凑热闹,哎,凑热闹好啊。”潇君讪讪地应。
徐简行笑意更盛,双手抱臂,朝她倾来些许,“哪儿好?”
“呃。”
潇君言语一滞,探究的目光迎上他的笑容,这人应该不至于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敷衍之意啊!
“哪儿好啊,就,体恤民情、知悉民意、与民同乐,大理寺能有徐大人,乃百姓之幸。”
徐简行忍不住扶额一笑,心道自己一个司法官,有一日竟也能被人赞百姓之幸。
潇君呼一口气,决定将这尴尬的氛围终结,于是踮脚去看吟霜二人转去了哪里,欲以此向徐简行告辞。
恰此时刻,不知哪里有人惊喊抓贼,人群立即躁动起来,不断有人从她面前钻过,也不知谁的胭脂香味甚浓,呛得她鼻尖发痒。
混乱之中更不知谁推了她一把,潇君本就站在一处不怎么平坦的草地上,这么一推当即就朝地上倒去。
一声尖叫哑在嗓子眼儿,腰间忽然一只大手搂上,下一刻,她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徐简行将她扶稳,“没事吧?”
“没事儿。”
站起来还没喘匀气,潇君只觉自己眼前发黑,最后眼前的景象是一道炫目的金色焰火,在夜色之中飞快绽开,而后消逝。
而她,双眸一阖,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