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未大亮,晨光熹微的时分,一队人马撞开薄雾陡然出现。
一行七八人,身着相同夜行衣,皆以面具遮面,在安静又狭促的山间小道上往前方疾驰。
忽见前路两名穿朱衣之人立马等候,阻挡了几人的路。
为首的黑衣人正火冒三丈,当看到来人戴着半遮面的银色面具,上有纹饰繁琐典雅,在晨光里熠熠生辉,如他的身份一般,神秘而高贵。
他一瞬间全然没了气性,反而停马见礼,“大人今夜怎么忽然来了,可有事要吩咐?”
朱衣人拉转缰绳朝他走近几分,露出的嘴角衔着嘲弄的笑,缓缓道:“玄弋,你将动静闹得如此之大,我若再不现身,你欲如何收场啊?”
闻言,玄弋赧然垂首,“望大人明鉴,属下虽火烧了山中小院,但令陆砚死在其间,也算将功折罪。”
朱衣人不再掩饰的笑出声来。
“哼,当真是个愚蠢的废物,你以为陆砚真是这么好杀的?只怕芍药那个贱婢留下的东西已被他寻到,如今早呈韩绍案上了!”
“这不可能。”玄弋朗声反驳道:“那时门窗尽锁,他绝无可能逃脱!”
“好,即便你所言,他被你烧死了,那又如何?宣宁侯并不看好这个幼子,侯府世子是长子陆煦,陆砚的死能为我们带来什么?”朱衣人越说越气他无知,反手一挥,一把匕首顺势而出,直朝玄弋面门而去。
耳际寒风刮过,玄弋侧身欲躲,可匕首的速度太快,只听“铿”的一声响,他的面具被刀刮下,露出他惊讶又愤慨的脸。
朱衣人的话仍如雨刺落下,丝毫不顾及他眼中滔天的愤怒。
“除了能让世人知晓秦望之死另有隐情,让官府的人咬住此案不放,让你,这个堂堂玄衣使暴露于人前,还能有何助益吗?”
“当初你主动请缨杀秦望时,是如何跟我说的?我知你想要杀了陆砚为李丛年报仇,但眼下此事你不得再插手,若再坏事,我可以送你兄弟二人地府团聚!”
提起李丛年,这个与他自小一同长大的兄弟,不是亲人甚似亲人,自父母兄长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起,他玄弋就只剩李丛年这一个挚友了。
可他,如今也死在陆砚剑下。
玄弋悲从中来,再压不住心中怒火,朝来人吼道:“为何大人在五回山时,不顺势杀了陆砚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莫非大人在京的这些年已和他们情谊深重,忘却了血海深仇?”
话落,却见朱衣身影形如鬼魅般一闪,下一刻,玄弋已被朱衣人掐着脖子拽下了马,重重砸在地上。
玄弋身后的副使见状紧跟着下马,下跪求情,“大人息怒。”
朱衣人冷笑一声,松开了他,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到马前,翻身利落上马,冷冽的声音由远及近。
“今日我不杀你,再有下次,老子将你剁了喂狼。”
马蹄声响起,朱衣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山林间,玄弋捂着脖子,狠厉的目光紧锁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再听不见马蹄声音,他才一拳砸在坚硬的地面上,恨不得这便是那人的脸。
副使在一旁劝他,“大人,他毕竟是朱衣使。”
“朱衣使,呵!真是好一个朱衣使。”玄弋恨得后槽牙咬碎,“他奶奶的,若非他有那个爹,这个朱衣使轮得着他吗?”
*
与此同时的清水巷,老李头卯时才过,便已经推着他那辆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小摊车出现在巷口。
他做包子已有三十余年,附近的人都喜欢在晨起时来此买几个包子做早膳,吃饱喝足后好开展一日的劳作。
县衙的典史大人是常客,但今日有些不同。
老李头才将小摊支出来,便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摊前。
“大人今日怎得起这么早?”老李头知道曾筠的口味,当即将准备好的东西奉上。
曾筠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应了一声:“哦,今日衙门有事。”
老李头笑道:“年关事忙,大人还需得照顾身子呀!”
曾筠心里仍想着秦望的案子,难得开心颜,尤其是昨日庆云侯府的人来县衙,将秦望的尸首领回去后,他就开始焦心,口干舌燥,彻夜难眠。
是以今晨他才以一脸疲态的面目示人。
“哎,李叔,回见啊!”
辞过老李头,他咬了口包子便唉声叹气地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不过走出十余步,却见陆砚带着一名女子快步朝他走来。
微微一怔,他用油纸包好包子,迎上二人,“陆公子,您怎么来了?”
陆砚隔老远就已看到他,今日抽空来见他的本意也不是为了寒暄……或是吃包子。
走到近处,他二话不说拉过曾筠便往回走去。
“诶?干嘛?”曾筠发懵。
陆砚搭着他的肩头,头也不回往前走,“曾典史,有要事需即刻与你详谈,故而不请自来,请见晾。”
“好说,好说。”曾筠跟上他的脚步,倒也客气,“陆公子,敢问是有何事找在下呢?”
陆砚:“秦望的事。”
回到曾筠的住处,陆砚将从山中小院搜来的折子拍在桌上,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大人,我猜想,昨日约莫仵作已经验过尸了,不过得出的结论或许不得庆云侯府满意,秦望和芍药是死于溺亡,他们是自己投河,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