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书坊开在胡同里,周围大多是些住所,或做些小营生的家庭作坊,平日里鲜少有人来此。
柳叶也说平时书坊的生意并不好,但李树的父亲曾是木雕师,李树自小与父亲学雕刻,如今刻得一手好刻板,外头常有大书坊的老板慕名而来。
而王素芙则写得一手隽秀的簪花小楷,替一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家抄书赚些银钱。
二人踏实肯干,倒也衣食无忧。
走入书坊,入目是一个不大的院落,一左一右栽种有两棵桂花树,树下摆放有一根雕刻了花草鱼虫的木雕,其间景物活灵活现。
引得曾书书赞道:“哇!这你刻的?真好看!”
李树腼腆一笑,“平时无事刻着玩,大多还是刻印书板。”
潇君拿起一块雕刻完成的《天工开物》板子观赏,见其字体遒美健秀且又平整,可见李树刻书印确实是位巧手。
“这些都是印板,你刻活字吗?”
李树道:“偶尔也刻,但外头书坊有些印刷工匠并不识字,活字书印不便利,因此订的人也少。”
潇君放下刻板,点点头。
那倒也是。
“那你这里刻画吗?”
李树愣了下:“哪样的画?姑娘若有需求,我也能刻。”
潇君笑道:“我不过随口问问,不必放在心上。”
“姑娘救了叶儿,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您救她即是救我,是我们一家的恩人,若有吩咐,李树责无旁贷。”
望了眼一旁带着曾书书和吟霜看书坊的柳叶,潇君由衷生笑。
这个世间真正的爱情是有的,只是上辈子她没运气遇见罢了。
“你与柳叶,是自小认得?”
李树点头,“我爹与柳伯伯是挚友,我爹死后,柳伯伯常接济我家,这个书坊亦是他帮忙办起来的,叶儿自小就喜欢来书坊玩,我在树下刻板,她便在一旁看书陪我。”
说话至此,他脸上浮现愧意,“叶儿是我自小就认定的人,承蒙柳伯伯不弃,将叶儿许配给我,只是我却没能护好她,让她险些被袁天宝害了。”
“你身上的伤是袁天宝打的?”
李树咳了一声,缓缓道:“我本想带叶儿出城躲几天,奈何还是被那个混账找到,他命侍从将我毒打一顿,又带走了叶儿。我母亲出城来寻我们,却只见到晕在路边的我,等我们回到固安才知今日发生的事。”
原来如此,那早知道再让袁家赔付一笔医药费了。
也赖她没问清楚。
“你且好好养伤,此后袁天宝这厮不敢再欺负柳叶了,若他再犯,你便来永清宋家寻我。”
“姑娘姓宋?那前户部侍郎宋大人是您什么人?”
潇君微微错愕,“是我祖父,你认得他老人家?”
“曾帮老太爷刻过一版前朝章远宗的《苍梧表》。”
潇君听过章远宗的名号,他是前朝有名的忠臣。
“是那篇写赋税的奏疏吗?祖父在户部时一直觉得大齐赋税严苛,数次上表劝诫却无功而返,时至如今,大齐于赋税一事上仍寻旧制。”
李树道:“前朝赋税严苛是因前朝帝王好逸乐,搜刮民脂民膏,乃至民不聊生,今朝的税收却都入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口袋,用作军饷,虽然百姓日子比之前朝是要好些,但如此大的担子压在肩头,也足以压弯一些人的脊背。”
究其根本,还是因皇帝好战。
潇君深深叹了口气,决定不与他聊这个沉重的话题。
“对了,你和柳叶何时成婚?”
继而她想和他谈一个更沉重的话题。
李树显然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脸上神情定了定,才笑道:“那要看叶儿何时想成亲,我早已备好了聘礼,只等她点头了。”
潇君又道:“等你们成婚后,书坊再开在这里怕是不太方便吧?”
李树认真的想了想,“我多年来也攒下一些积蓄,早前也考虑过在正阳街赁个地段好些的铺子,把书坊开到街上去,生意也能好些,可惜价钱没能谈拢。”
“是你手上银子不够吗?”
李树有些赧然,“姑娘真是一猜就准。”
潇君笑了笑,说出了她真正的意图,“我之前有段枯燥的日子,每日全靠一些典籍或话本打发时间,可惜看过了就没了,于是我一直想做书坊生意,若你愿意,我可以投些钱给你,照样是你们一家经营,每年收成你按例给我分红就成,你意下如何?”
她要创业投资了。
前世和前前世她都没有过任何一丝丝的相关想法。
但今日看到这个藏身于居所里的小书坊,她忽然想要投点银子进来,试试看,能不能再赚点钱回去。
“你不用着急做决定,好好想想,年后带柳叶来趟宋家,届时我们再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