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县衙审理袁天宝当街打人一案,还牵扯出了其中典卖良家女的内情。
大齐律容许不了此等不公存于世,但天下清明的表面下,内里如何的肮脏百姓有目共睹。
大齐律容忍不了的东西,毛一哲偶尔能容许。
但今日的公堂之上,有人迫得他没有任何余地。
柳叶的继母杜氏被人带了上来,她在堂上下跪,礼数周全,身上穿的是寻常粗布衣,被浆洗的有些发白,打眼一看,不过再平常不过的一名妇人。
当见到一旁站着的柳叶时,她淡漠的眼中激起一丝动荡,却不是众人心中所想的毒辣,反而灌满柔情。
“叶儿,你回来了!在外奔波数日,没曾伤着哪里吧?”
饶是柳叶,都不知道素来泼辣的继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柳叶偏过头去,并未准备回应她。
“杜氏,柳叶状告你因十两银子,将继女卖与袁天宝为妾,此事是真是假?”
毛一哲手中惊堂木拍得噼啪作响,像要将对潇君的怒气拍在桌案上一般。
杜氏听闻却满脸无辜,斩钉截铁道:“大人,民妇何曾收过袁天宝十两银子,再者说了,我的女儿柳叶花容月貌,那是有正经婚约的好姑娘,未来夫家是城东那做书局生意的李家的儿郎,这是多好的一门亲事啊?民妇何以为了十两银子便毁掉此亲,推自家闺女入火坑啊?”
她焦急地手心手背一顿拍,看向四下的眼里甚至有了泪光:“诸位说说,这哪里讲的通嘛?”
“也是啊,柳姑娘的未来夫家虽称不上富饶,却不愁吃穿,还是做正头娘子,怎么都比去袁家为妾好些!”
“难不成还是强抢?”
“哎呦,那真真是造孽了,柳姑娘可真是可怜。”
听闻身后民众有小声交谈的,杜氏立即激动回应,“正是正是啊!大家伙儿说说,不过区区十两,我那样好的一个姑娘,就十两就给卖了?谁信?诸位有谁信的?无人信服呀。”
“我今日是受了天大的冤枉,求大人做主啊!”
听她言辞激愤,像真被冤枉了一样。
柳叶是知晓她继母颠倒黑白有多厉害的,可眼下她听着这些“慈母”的言语,实在难掩气愤,不自觉便往前踏了一步。
手上忽然有股力道阻止了她。
低头一看,一旁坐着的潇君拉住她,并轻柔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但袁天宝是没料到这个妇人如此巧言善辩、没脸没皮,三言两语他就成了强抢民女的恶霸,自己倒摘的干干净净?
他袁天宝纵不是什么敢作敢当之人,但没做的事他绝无可能承认!
“你这腌臜泼妇!”他痛骂出口,“你敢说没拿我的十两银子?打量老子不知道?你就是眼红柳叶的亲事,你想让自己的闺女嫁去李家,老子买柳叶前就早让人打探好消息了,你敢说不是因此你才只收我十两?”
杜氏一把从地上爬起来,瞪大双眼指着他道:“泼才,胡说八道,我哪里拿你银子了?看你袁家也家大业大的,坑我老婆子的钱,你也不害臊。”
“你骂谁泼才,你这老不死的,你骂谁呢,谁拿了这银子谁知道。”
“你强抢我闺女你还有理了?知县大人啊,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我闺女都躲出去了还被他抓回来,打成这般模样,哎呦,我可怜的叶儿啊!”
……两人一来一回在堂上破口大骂,简直滑稽。
袁天宝到底没见过杜氏的口才,三两句落于下风。
直到毛一哲将惊堂木连拍数下,怒目而视二人,喝道:“成何体统!尔等若再咆哮公堂,本县当即杖刑伺候!”
有此一喝,二人总算不再剑拔弩张,但仍都愤愤不平着。
袁不邪见潇君几人都沉默不语,似觉察其中的古怪,正待细想,便听潇君道:“毛大人,民女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毛一哲而今对她的态度那可不是一般的礼待,“姑娘请讲。”
袁不邪看在眼里,也疑在心里。
眼前女子能得知县如此低就,她的身份只怕很不一般,于是扭头向屋外的袁府管家递了个眼色。
这个动作并未被潇君忽略,料定他是派人去搬救兵,便也朝吟霜打了个手势。
吟霜会意,悄然退了出去。
潇君藏在幕篱下的脸微微一笑,温声道:“杜娘子说自己不曾收到典卖的十两银子,而袁天宝却说自己给了十两银子,双方各执一词,却都没有什么证据,因此陷入死胡同。”
“好在柳叶入府为妾一事倒明确了非她所愿,若有十两银子的事,便是袁天宝与杜娘子典卖良家女,若没有此事,那便是袁天宝强抢,甚至诽谤杜娘子,无论何种情况,他这罪是犯得明明白白。”
“如今诸多百姓在场,知县大人必是公正无私,至于袁天宝究竟是典卖或是强抢,罪状可慢慢议,首要的还是柳叶,县衙应出告示证明其清白,并让袁天宝和杜娘子立下字据,今后由他二人护柳叶周全,若柳叶有何不测,二人当负首要责任。大人,您觉得呢?”
“凭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
袁天宝最先按捺不住,愤愤道:“凭什么她今后的生死要算在我头上,得病了莫非也要怪我?”
袁不邪走南闯北这些年,第一次因为儿子吃了这样大的亏,偏生堂外站着这么多的百姓,让他想暗度陈仓都难,况且他不要名声了知县还要官声呢!
原以为她们要些赔偿也就罢了,不成想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天方夜谭!”他藏在衣袖下的手几乎要拧出水来,握着的拳惶然不知该降在谁身上,“此事绝对不可能,你们想都别想!否则与定我儿一世的罪名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