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边,河风正盛,透着刺骨的寒意,数棵枝叶萧条的垂柳迎风乱舞,在夜色下有些说不出的诡谲。
河边聚集着许多来看热闹的人,伸长脖子想要看清死者的面容。
尸首已被打捞上岸,停放在一旁的柳树下,官府的人围了一圈,在等候仵作验尸。
永清确实很久没有出现命案了。
典史曾筠正站在一棵垂柳树下,双手抱胸,脸色臭地仿佛能滴墨。
手底下的人见他这幅模样,纷纷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毕竟临近年关,吏部的年底述职也已提上了日程,这紧要关头,出了这样大的命案,知县大人一年的政绩只怕都要付诸流水,到那时知县一怒,整个县衙都得跟着遭殃。
压力如今算是全压在典史一人的手上了。
可有个事,总要有人向典史禀告。
一名衙役行至他身前,低着头陈述这一要命的消息,“曾典史,死者的身份查出来了,女子是霄红楼的芍药,男子......像是庆云侯的独子。”
“谁?”
曾筠一时气血上涌,眼前冒了些星子出来。
“尸首虽被河水泡过,但面容还认得出来,就是庆云侯的那位独子,秦望。”
得到如此肯定的答案,曾筠真有些头脑发晕了。
“怎么可以是这位爷,怎么能是他啊!这么大个事,还不快去知会知县大人!”
“典史,那庆云侯府呢?”
曾筠瞪大了眼,“那不然呢?要等人都认不出来了才跟人家说吗?”
“卑职马上去办。”
“快点啊!跑起来。”
待衙役走了,曾筠急切的心情仍没有和缓,在原地转了两圈,又问道:“那两个发现尸首的人呢?”
“回典史,在那儿!”一旁的衙役手指踏月桥下。
曾筠定睛一看,“不是说一对男女吗,怎么多出来两个?”
衙役又道:“后来的是宣宁侯府的陆小公子,和宋大人府上的七姑娘。发现尸首的是二位身边的侍从。”
曾筠这下没脾气了,他转身看了看身后簇拥的百姓,吸了吸鼻子,纳闷道:“怎么如今这些勋贵世家的哥儿姐儿......也是真不怕冷啊。”
默了默,挥挥手道:“都请去县衙吧。”
“是。”
“派人将尸首送去义庄。”
“大人,若庆云侯府的人来要,咱们该怎么办?”
曾筠叹了口气,负手前行了两步,转了两圈又退了回来,“那还是送去县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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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建国不过二朝,先帝也是开国皇帝,本是草根出身,因身处乱世迫于生计无奈揭竿而起,当时世道恰缺一个有血性的人率领天下英才反前朝苛政,先帝起义数月,天南地北响应之人繁如星宿,起义军势如破竹,一路杀到了京城,斩前朝哀帝,创立了大齐。
先帝在位时,共敕封三十公爵四十八侯爵二十九伯爵,皆是开国勋贵,爵位世袭。
其中多数家族逐渐式微,如庆云侯、宣宁侯如此在军中尚有建树之人已是难得。
去永清县衙的马车上,潇君沉默不语,一旁的紫檀被吓得浑身发抖,此刻喉咙哑得说不出话。
打破宁静的还是在外骑马的陆砚,“秦望,似乎死的不太对。”
这叫什么话?
跟在后头的近云嘴角抽了抽。
死还有什么对不对的吗?
潇君轻轻撩开车帘,一双水眸如雾般茫然,“早了。”
这又叫什么话?
紫檀抬眸看向自家姑娘,张了张嘴想提醒她慎言,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无比,发出的声响如年久失修的琴。
该慎言的是她自己。
潇君蹙眉不语,思忖起来。
前世秦望也是遇害身亡,但却是在明年的二月,并非死在永清的护城河里,而是在京城最大的青楼栖霞馆。
庆云侯因独子之死大受打击,从此一病不起,他手中握着的兵权也被陛下赐予南安伯,同年三月,鲁国公病逝,同月,北平王战死,同年五月,宣宁侯夫妇出事。
前世没有将这些连接在一起过,如今再看却有些过于巧合了。
死掉的这些都是朝中大将,垮掉的家族也皆是武将之家。
秦望的死提前了,是意外,还是背后有人刻意而为?
潇君忽然急道:“逢屿,那你父母......”
她点到即止,近云和紫檀那是一头雾水,可陆砚明白她的意思。
鲁国公和北平王不在京城,可宣宁侯在。
“待我归家,会即刻加强侯府守卫,并告知双亲,万事小心。”
好在如今是年关,也没什么出府的必要,就算是有人在背后算计,相信他们的手也暂时还伸不到宣宁侯府。
县衙此刻灯火通明,已陷梦乡的知县韩绍被庆云侯独子死在永清的消息吓得睡意全无,披了一件大氅就坐到知县廨内准备办公。
得知发现尸首的人已被带回,忙不停蹄地就让人给带了上来。
当看到紫檀和近云并肩走进来,在堂中下跪磕头,韩绍蹙了蹙眉头,“你二人,是夫妻?”
“不是!”堂下二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