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是家宴,也请了不少当地有名望的人,是以宋家老太爷膝下外放数年的五老爷回京的消息,很早就传遍全城。
日头才过晌午,宋府老太爷就率众人在门口等候,望着空荡的街头,纷纷翘首以盼。
邻里凑着热闹,细看之下大房、三房、四房的人无一缺席,竟是今年以来宋家最是圆满的时刻。
人群中就有人贺:“恭贺老太爷、老夫人,如今外放的五老爷也要归家,二老膝下子孙满堂,葳蕤繁祉,直教人羡艳啊!”
此言一出,附和者众。
“是啊,宋老太爷花甲高寿,身康体健,膝下三子皆有所成就,大老爷、五老爷在朝中为官,四老爷在商场之上叱咤风云,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当年一门双进士的荣光,今上都赞老太爷与老夫人育子有方。”
……
赞扬之词不绝于耳,引得宋老太爷开怀大笑。
“谢诸位,今日犬子归家,府中略备了些薄酒,诸位若得闲,不妨给小老儿几分薄面,入府同饮如何?”
“诶,老太爷的席面素来金贵,我等是求之不得啊!”
“谢老太爷!”
致谢谈笑声渐缓,街头总算传来马蹄声声。
下一刻,宋振扬一家的马车拐过街角,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爹爹,我爹爹回来了。”人群中穿着崭新棉衣翘首以盼的宋延暄一把钻到人前,指着前路笑容满面。
顾氏从他身后跟了出来,生怕老太爷不喜,慌乱地想去捂自己儿子的嘴。
“阿娘,是爹爹和母亲!”宋延暄只顾着高兴,迈开小步子就要迎上去。
顾氏又急得要去拽他。
老夫人张氏笑着望向她,眼中并无不快,“你别拘着他,叫几个人跟着就好,当年暄哥儿才满周岁,扬儿就外放离家,他这是第一回见父亲,瞧那欢喜劲儿。”
这是潇君的庶弟,也是前世宋家唯二没被发配的孩子,宋家出事之际他才八岁,旨意落下的前一日大伯已然听见风声,筹谋着如何为宋家留个后,便深夜派人来王府邀她过府商讨。
最终的结果就是将这个最小的孩子私藏在京城外云山的一座道观里。
许是陛下并没有闲情多管宋家的事,宋延暄在潇君死之前都没有被人发现,安稳的活在避世之所。
前世他们一家随朱峻熙的仪仗回京,才入京城便成了他的座上宾,潇君并不知道,这个在府中存在感极低的幼弟,会像现在这般奔跑着来迎他们。
宋振扬忙下马车去抱他,“你是......暄哥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这句话从身为父亲的他口中说出,倒觉得特别怪异。
宋振扬离家时,觉得他过于年幼,便将他与他阿娘顾氏留在家中,没想到顾氏将他教养的很好,虽很少见到父亲,却依旧对他满怀敬崇。
何氏在他身后被侍女搀扶下来,笑道:“你也不怕摔着孩子,母亲他们都还在等着呢,快些去见礼吧。”
宋延暄被抱着,伸着两只小手向何氏作揖,“暄儿见过母亲。”
他生得可爱,虽是丈夫的妾室所出,何氏也丝毫没有妒意,素来都喜欢宋延暄。
她伸手摸了摸宋延暄细嫩的小脸,道了声:“乖。”
“走吧,去拜见父亲母亲。”
潇君和宋延昭也下了马车,在身后跟着。
今日门口站着许多人,潇君粗看过去,心道全家人竟都来了。
前世的他们,是否也在府外这么翘首以盼着他们回家呢?只是拜朱峻熙所赐,她并不知道这么令人欢喜的一幕。
宋家的老太爷,曾官至户部侍郎,一身威严肃穆,纵然此刻笑意晏晏,也能观其威仪凛然。
潇君一直对她祖父心存畏意,大抵与她每每闯祸,都会将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有关,但老爷子却并未因此不喜她这个孙女,甚至前世还过问自己想不想嫁给朱峻熙,言明只要她不愿意,祖父哪怕拼了命也不将孙女嫁作皇家妇。
若不是掺和进一些争斗之中,被人诬陷以致全家覆灭,宋家,会是这个封建社会里少有的,一个其乐融融的家族。
没有兄弟阋墙,也没有姐妹相妒、后宅杂乱、尔虞我诈。
约莫得益于老夫人张氏的治家有方。
宋家共有四房,二嫡二庶,却都不是张氏的孩子。
她是老太爷后娶的继室夫人,嫁来宋家时,最小的宋振扬都已到了入学堂的年纪,那时许多人都备着看她母不慈子不孝的笑话。
可那些人却都错看了。
都不是亲生的倒也有好处,她能将四碗水都端平,多年如一日的关照,使得宋家家宅安宁,她亦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慈母。
奈何半生荣光,败在一朝。
回首生死,如今站在故事的起点再看这些人,和善的大伯,病逝的二伯,精干的四伯,还有几位温顺知礼的伯母,同气连枝的兄姊弟妹。
每一位的结局,都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