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母,乃远近闻名的才女,人称文娘子,七岁能作诗,十三明政史,她们都曾是那般鲜活,可这些都在她们出嫁以后成了虚妄,她们被锁在后院相夫教子。”
说到此处,陆砚认真地视线投来:“七娘,我以为天下女子都应似她们从前那样,广阔天地,应有她们的施展拳脚的余地,而不是被狭小后院裹挟,如她们现在这般,也如你前世那般。在我眼中,你与她们应是一类人。”
“故此,我要救你!”
他说完即风止,院内静默,落针可闻。
潇君亦久久难以平复内心的震撼。
他说“广阔天地,应有女子施展拳脚的余地。”
他说“女子不应被狭小后院裹挟。”
说出此话的,竟是陆砚一个男子。
潇君震惊许久,仍不敢置信,她直起身问:“你当真这样以为?”
陆砚却笑道:“我为何要诓你?只是这条路会走得很艰难,你没有走完,我也没有助你走到最后,可我信只要有人去做,总能做到。”
回想前世一切,潇君叹道:“数百年礼教容不得此事发生,天下男子也多不愿看到女子大有所成,世间女子难得公正,世间也没有绝对的公正。”
陆砚望向她,“没有绝对的公正无妨,世间不能有绝对的不公正。”
潇君顿时哑然,惊色直达眼底,嘴巴嗫嚅多次,终只道:“将军所言,潇君敬佩。”
或许只有如宣宁侯夫人一般的女子,才能教养出陆砚这样不拘泥于封建礼教,知晓尊重女子的人。
“你昨夜说过,唤我逢屿。”
“啊?”
陆砚眉头轻蹙,“我以为你说的,愿与我交友是从心之举。”
他原是在意这些。
潇君有些哭笑不得,她举杯道:“自然从心,逢屿,我以茶代酒,敬你今日肺腑之言。”
陆砚露笑,旋即满饮杯中茶,他执壶又斟一杯。
“敬我二人,而今抛却前尘,愿前路自在、遂意。”
“好!”
杯中茶饮尽,二人相视一笑。
“但话又说回来了,我前世于王府病逝,再醒来便回到现在,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陆砚忆起前世生命的尽头,脸上笑容倏地僵住——被雷劈死这样的方式,让他如何启齿?
看出他的窘迫,潇君不着声色地换了问法:“难道在我病逝以后,你也发生意外了吗?我记得前世我死时,你尚在西疆收复塔里部掠走的城池,莫非……”
陆砚饮茶以饰尴尬,缓缓道:“那场战争,我们虽大捷,但也损失惨重,十万主力军过寒关时遭遇埋伏,近云以命相护,才保我安然脱险。”
“大败塔里部族后,我回到京城,听说了你的死讯,也曾去你坟前祭拜过你,朱峻熙未将你葬入皇家陵寝,而是命宋氏旁支将你葬在宋家祖坟,未立牌位,只书“宋氏女之墓”,也算是落叶归根。”
诚然,这样不合礼法,但是潇君最愿看到的。
她不想死后还与皇族纠缠,朱峻熙这样做,且不论原因,这算是他做过最对的一桩事。
“在你死后,又过了十年光景,时过境迁,那时我已任中军都督一职,某日在营帐操练兵马时,遇惊雷乍落,再醒来便是如今。”
“原是如此。”潇君伸手为他添了茶,又低声问:“十年岁月,能发生许多事,敢问那时天子之位是否易主?”
陆砚道:“到我死前,朱峻熙仍与五皇子、六皇子在朝堂上争得不眠不休,朝中四分五裂。”
“太子倒台后,五皇子与六皇子竟也入朝了?”
这却是潇君未想到的事,她以为以朱峻熙的资质,在她死后不久,大概就能入主东宫,没想到这场夺嫡竟持续到十年之后都未分胜负。
不过潇君又很快自己想通,“二位皇子的母族强盛,一位是先帝帝师之孙女,一位是锦城王的胞妹,他们二人会入朝参政也是必然,相较之下,张妃的娘家就显得式微了。”
“正是。”
潇君认真地望向他,“逢屿,我昨夜细想了前世发生的许多,太子倒台或许不是朱峻熙一手造就,若说前世他遇刺被我凑巧所救,是为了利用我父亲在朝中撕开一道口子,以助他入朝,那昨日的刺杀就绝不可能是他安排的。”
“此时五皇子、六皇子还未崭露头角,太子更不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事,所以在背后还有一股别的势力,对不对?”
陆砚不及回答,门口却传来动静。
紫檀蹑手蹑脚地从院外进来,在门口轻唤:“姑娘,天色不早,咱们该回了。”
潇君望了眼天色,确实不早了。
她只好起身请辞,“逢屿,我该回去了。”
陆砚跟随她站起,上前两步,压声道:“七娘,你猜的不错,是有一股别的势力存在,可前世他们将自己隐藏地很深,或许他们的存在也是我们能够回来的契机。”
他忽然作揖施礼,诚挚问道:“你可愿与我合作,将这些人的身份查出来?”
合作?
潇君一时哑然。
紫檀在门口见自家姑娘愣在原地,不由焦急起来,催促道:“姑娘,瞧着有人来这边,咱们得回去了!”
潇君施礼告辞,“我先走了,合作一事,容我想想,今夜必定给你答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