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切正在开始，如果说把时间看做一根单纬度坐标轴，那么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在不断催动坐标轴以高速向前延伸。

在看到吴三省的队伍里面那个女孩子的同时，张起灵就意识到这一点。

女孩和他曾见过的模样没有什么区别，海藻一般浓密而略带蜷曲的长发，淡金色漂亮的大眼睛。只是，她整个人的气质已经有了变化——脱胎换骨的变化。如果说之前的她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那么如今的她，更像是……未经打造的璞玉，纯粹而天真。

女孩看着他，用充满了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不加掩饰地看。这种意味鲜明的眼光瞬间催生他的警惕，他开始思考，带着这样的她去做那些已经计划好的事，真的能够成功吗？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张起灵决定，先看看女孩的潜力——有的人虽然看似软弱无力，骨子里却更为坚韧，这样的人也许才是最适合这一行的。

但他一路观察，看到的不是什么潜力，而是女孩和吴邪堪称和睦的相处——他们大约把彼此视为同等实力的拖后腿同僚，所以相处得尤为愉快。当他们聊着天相视而笑，甚至不像是出来盗墓反而像是出来游玩。

……也许不应该让他们牵涉其中。张起灵突然有这样一个念头。

（二）

一切都还算顺利，虽然女孩子看上去就像是刚出巢的雏鸟，但她身体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当吴邪被尸蟞盯上时，她还能条件反射将尸蟞击飞出去。

……看样子不必要额外耗费精力保护她了。张起灵松了口气。

接着他就对上吴三省看过来的目光。这个中年男人混迹江湖多年，精明且狠戾的性格也是出了名的，但他对自己的侄子是真的关心——就在出发前他还特意交待，希望他在收下黑金古刀后，多多关照吴邪。

两人在一瞬间的对视后，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但张起灵已经看见，吴三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睛的余光，仿佛还是看着那毫无察觉的女孩子的。

但他的表情，充其量也只会是试探罢了。自己和女孩子所做的一切，哪怕是吴三省，也不可能全盘知晓。张起灵并不慌张。

（三）

多年的盗墓生涯，基本是从童年开始，但具体过去多久，张起灵自己也已经不清楚……也许是拜家族的遗传病所赐。

总之，从他有记忆以来，最初是跟着陈皮阿四的队伍，后来偶尔被指派出去参加别的夹喇嘛，总之常是镇场和殿后的那个，永远只有他去注意别人的份，但别人甚至有时会忘记他的存在。

时间长了，张起灵也就习惯了——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甚至连自己的真实名姓都不知晓的人，有什么被别人记住和在意的意义呢。

但这次不同，女孩子时常会用目光寻找着他，然后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明显放心的表情来——这也许是一种对强大实力的信赖和依仗；而当他为了镇住“傀”割破手背后，也是女孩子第一个主动提出，要帮他包扎，甚至会记得隔段时间查看他的伤口……这种被人在意和关心的感觉，从来没有过。

张起灵心里有种很奇怪的观感。这种观感让他觉得，女孩子的存在开始不仅仅是个负担。

（四）

看见女孩子和吴邪两个蹲在盗洞边久久不敢下去，张起灵觉得，自己似乎在低估她的实力后又高估了她的胆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两个人一起带下去。

存着某种试探的心思，女孩子是被他给抛出去的，而她也做的很好，单手撑地就稳住自身，再次验证了曾在他眼前展现的良好身手。

落地后女孩和吴邪就开始挤眉弄眼地沟通，那张他以为永远一本正经的脸上，表情灵活又生动得有趣，让他也难得有了一种愉悦感。

（五）

出师不利撞上血尸之后，张起灵原本的打算是隐藏呼吸声让血尸自行离开，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减少伤亡。只可惜，被一个屁给破坏了计划。

张起灵只能站出来拦下血尸，示意其他人先跑。

女孩子依旧不让人省心，非要和吴邪他们跑不同的方向。就算心里很清楚她是在找什么人，张起灵还是觉得这样不妥——这附近机关众多，以她如今的水准，怕是一不小心要受重伤。

于是，斩下血尸的头颅后，张起灵开始循着她跑走的方向一路找，很顺利就找到她。而她像是迷了路，茫然地在原地打转。

……她没找到人吗？张起灵隐隐松了口气，试探地唤她：“小解。”

从女孩子睁大的疑惑的眼睛，他完全可以确认，之前的计划是成功的，她不再记得任何事，包括她自己是谁。

为了防止她再次东奔西跑坏事，张起灵想了想，干脆出手打晕她扛着走——对付不安定因素，果然带在身边更稳妥。

（六）

到达石厅门口的时候张起灵发现，吴三省和大奎正在九头蛇柏背后打盗洞，老样子打算釜底抽薪取走金丝帛书。在此之前，吴三省从来没有表露半点这方面的意图。

张起灵有种被人背叛的感觉，哪怕他和吴三省只是暂时合作关系。

女孩子不明就里，却也很机灵地收到他的暗示没有发出声来。为了防止吴三省发觉，他干脆一把提起女孩就走。

当他们重新与大部队汇合后，女孩子像是突然开了窍，居然懂得配合他，扶着他。张起灵立刻抓住机会，佯装作伤势沉重，以此降低吴三省的戒备心。

于是他对女孩子也有所改观：看样子她也不是表面上那么傻傻的天真的没有戒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