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左,往左,不断往左。
沉默着走过一个又一个左拐角,触须在叶清一指尖轻轻蠕动,试图往掌心里拱。
有点痒。
叶清一掐了一把触须,走在前面的敛容师并没有回头,触须尖端扫过掌心,模糊勾勒出几个字。
【往……前?】
转过最后一个左转,往前已无路。
一路左拐,分明没有半点偏差,叶清一却走上了一条与之前迥然不同的道路,唯一相同之处就是空旷无人的寂静。往前不是封死的水泥墙,是光亮如新的全身镜,镜面似乎内嵌在墙壁中,没留一点空隙。
敛容师拉着他,慢慢挪出一小步。再多走一步,就会一头撞到镜面上。
叶清一没动。
敛容师再拽,叶清一如脚下生根,分毫不动。
镜面上倒映出幽暗的走廊,也能清晰映出敛容师的神色。她手放身体两侧,仿佛是多余的赘饰,触须倒是用得如臂使指,没有分毫滞碍。见触须拉不动叶清一,她的神色已从焦虑逐渐变得狰狞。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依旧是安安静静的,喉间没有半点声音,连呼吸的气声也没有。
而在叶清一感知中,她分明应该热得汗流浃背,普通人做不到这般安静蛰伏,而敛容师显然并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
【走呀!】
镜中的敛容师表情痛苦狰狞到极致,嘴唇一开一合,连一丝气流都没有搅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她的气管都封起来了。
镜面边缘渗出丝丝缕缕红色,镜面倒映中,汹涌黑色将寂静的走廊吞噬殆尽,往前往后,都已走投无路。
【走!】
敛容师的触须在他掌心写下鲜血淋漓的一个字,眼中已满是绝望后悔,触须却还死死扒住叶清一的腕子——不是叶清一不让她自己走,是她自己不松手。
“何必如此?”
敛容师僵住,惊恐的面具下绽开一道裂痕。她似乎仍想说话,然而唇瓣一开一合间没有一点声音,朦胧得仿佛是一场梦。
『女士,你还分得清现实与虚幻吗?』声音化成实体,沿着面具那一丝缝隙钻入,寂静中面具发出一声轻微的碎裂声,裂缝扩大,碎了满地的却是镜子。
“我……咳咳,我?”
仿佛从噩梦中挣扎而出,敛容师的触手上满是滑溜冰冷的粘液。寒冷的空气灌入肺中,让她的字句也有些含糊不清:“我,我刚才……?”
“嘘,安静一些。”叶清一低语,“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迷雾散去,从没有什么镜子,只有看不到头的走廊。她正面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插销已经松开的窗户,沿着窗户缝吹进来的冷风寒凉刺骨。冰冷的汗珠黏住敛容师鬓发,她梦呓般轻声道:“往左走……好像有什么告诉我,不要说话,不管看到什么都往左走……”
几枚已经锈蚀的铁钉掉在两人脚边。
“再多走一步,你会从这里跳下去。”叶清一陈述事实,殡仪馆的建筑普遍不高,但三楼毫无防备无知无觉的掉下去,怎么也不会好过。
“我感觉……有另一个我?”
敛容师喘着粗气,触须将窗户关死,喃喃自语:“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走。”
“现在你还认得路吗?”
敛容师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低声说:“可以,再往右,是备用楼梯。平时没人走,但应该可以用。电梯……还是不要坐了。”
电梯与备用楼梯相隔不远,电子屏上幽幽蓝光一闪一闪,看上去并无异常。
“你确定……”就好。
砰!
一声巨响吞没了叶清一的声音。
敛容师难免有些惊慌地扭过头去,正对上铁门洞开的电梯。黑洞洞的门后面四分五裂的镜面反射出幽暗的冷光,凉气伴随着一同溢出,有个人半瘫着坐在地上,上衣拉链扣子全开了,被冻得瑟瑟发抖。
以叶清一的眼光来看,不仅是寒冷——虽然人在挨冻时经常表现出与害怕相似的特征,他却绝不会认错。
电梯箱体里瘫坐着的人是毛哥。
虽然神情已经扭曲到近乎看不出是毛哥本人,敛容师还是很快就镇定下来,轻声叫他:“毛立?”
毛立无神的双眼转了转,目光过了片刻才转到敛容师身上,十分迟钝。他没被敛容师身下的触须吓到,却,猛然发出一声大吼:“滚!别过来!滚啊!”
他瘫着的手脚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量,更不知道又从哪里抽出了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棍,竟然猛地翻坐起身,举着铁棍连滚带爬地蹿出箱体,脚步震得走廊似乎都在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