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会儿了。"他站起身,递来一瓶水,"团长在群里说了你救场的事,正好这周我值日,过来看到练功房灯还亮着,就来抓一只又是临时抱佛脚的小夜猫。"他打趣道,又拿过我还未开封的水瓶,帮我拧开递给我。我这才发现嗓子已经干得冒烟,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跳得很好。"他接过水平,"比新生开学典礼时进步很多。"
我惊讶地抬头:"你记得?"
"当然记得。"他轻笑,"那天你穿着水蓝色的舞裙,像一只翩跹的蝴蝶。"
收拾东西时,我注意到他的运动服上沾着露水,想必是在外面等了很久。夜风微凉,他走在我外侧,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寒风。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错在一起。
路过小树林时,一片银杏叶飘落在我肩头。他自然地伸手拂去,指尖的温度透过单薄的练功服传来。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明天加油。"在宿舍楼下,他停下脚步,"我会在台下看着。"
我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月光下,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却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温柔。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我才发现手里还攥着那片银杏叶。
天还没透亮,爸妈的车灯就划破了校门口的浓雾。妈妈捧着裹在锦缎里的舞裙,呵出的白气凝在睫毛上:"腰封里缝了暖宝宝,上台前记得贴。"爸爸扛着塞满头饰的木箱,箱角磕在台阶上发出闷响,惊醒了梧桐树上打盹的麻雀。
雅茹趴在礼堂窗边啧啧摇头:"你爸妈这是送女儿出嫁呢?"丰丰正往群里发大哥哥帮领导泡茶的偷拍照,头也不抬地接话:"错,是给杨贵妃送凤冠霞帔。"
当我握着浸透茉莉香的檀木簪子盘发时,指尖突然触到簪尾细微的划痕——那是八岁第一次登台前,我哭着砸梳妆盒时留下的。镜中盛装的少女与那个扎歪发髻的小影子重叠,惊觉琉璃珠帘后已换了十五轮春秋。
闭幕式开始,雅茹和丰丰缩在后排座位上咬耳朵,两人盯着前排正襟危坐的大哥哥直乐。"你看他那副老干部做派,"雅茹用节目单挡住脸憋笑,"刚才王副校长拍他肩膀,他回握人家手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签跨国合约呢!"丰丰立刻掏出手机偷拍发到班级群:"速报!新任校领导班底合影——中间那位二十岁的小老头是不是有点眼熟?"群里瞬间炸出一串"哈哈哈哈哈"。
台上的报幕声突然响起。踩着琵琶轮指的碎音踏上舞台时,我忽然想起舞蹈老师总骂我"手是冻僵的鸡爪子",可当踏出幕后的瞬间,所有杂念都蒸发了。水袖甩出去的刹那,我仿佛变成外婆收音机里那卷咿咿呀呀的老磁带,每个关节都灌满了陈年的月光。当鼓点撞碎寂静的刹那,我忽然成了阿房宫廊下跃出壁画的神女,足尖点过的地方绽开看不见的莲花。水袖抛出去时,腕上玉镯叮咚作响,恍惚听见六岁那年妈妈在练功房拍着巴掌数节拍:"一哒哒,二哒哒......"
十年光阴从翻飞的裙裾间簌簌抖落。最后一个回眸时,台下爆发的欢呼惊飞了梁间的燕子。我望着如潮水般起伏的人群,忽然看清每张模糊的脸都化作旧时光的碎片——琴房里磨破的舞鞋,暴雨天爸爸背我去考级的温热脊背,还有把《霓裳羽衣曲》谱子抄满整面墙的疯狂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