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小子,这婚事是你亲自向圣上求的,你可别做始乱终弃之徒啊!”眼见我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学监自以为捅了娄子,赶紧摇摇头,“罢了罢了,你们小夫妻的事老夫就不掺和了,这酒啊是老夫自己酿的,你们拿回去尝尝。”
学监将酒坛塞到厉云深手中,甩甩袖子走了。
“玩高兴了?”厉云深挑了挑眉。
“还成吧。”我瞬间收起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换回了正常语调,“那位,故交?”
“他是我以前的夫子。”
“他的宝贝孙女长什么样?”
他盯着我,半晌没吭声,幽黑的眸子转了转,旋即不紧不慢地说道:“自然是不如夫人貌美。”
“……”
我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还真是百试百灵呢。”
他没有笑,也没有恼,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我竟然在他脸上看出了得意——一种从我手中扳回一城的得意。
我正琢磨着该如何复仇,鼻尖上突然有股凉意。
我仰起头,一粒粒白色绒花从空中缓缓落下,压在睫毛上,隐约能感觉到它们的分量。摊开手掌接住,冰凉的触感在掌心蔓延开,须臾又化为温热。
下雪了。
这不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却是第一场我看见了、摸到了的雪。前些日子也下过,但都是夜里悄悄地下,早晨醒来连积雪的影子都没见着,只有满地水渍。
“将军——!”隋昊火急火燎地出现,喘着粗气说道,“将军,宫里来圣旨了。”
闻言,我和厉云深互相对视了一眼。
厉云深是朝中重臣,接到圣旨不稀奇,可毫无征兆地接到圣旨就是值得警惕的事了。
我们急忙往回赶,果不其然,来传旨的是薛成。
普通圣旨叫个小内侍跑一趟就行了,薛成是皇帝的贴身内侍,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动用他出面?
“厉云深接旨。”薛成手持圣旨站在前院,身后跟了两队侍卫。
府上所有人,包括我,都随厉云深一同跪下听候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今据龙渊关八百里急报,迦兰复侵,烽燧迭起,边民震恐,社稷悬危,兹特令护国大将军厉云深整饬所部,星夜驰援龙渊关,即刻启程,不得贻误。钦此。”
即刻启程?厉云深明明告诉我他要到开春后才会走,眼下比预期提早了一个月。
之前的战事才结束没多久,再次开战无论对哪一边而言都将是巨大的耗损,归根到底苦的还是百姓,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圣旨上说是迦兰再度来犯,可厉云深也说过,这些年一直是邺国在进攻迦兰。
不难理解,天子想要开疆拓土,武力征服是最直接的办法,可为了一己私欲单方面背弃两国和约,欺瞒百姓,实非君子行径。
不过细想之下倒也合理,那个受万人朝拜的位子,恐怕不是君子能坐得住的。
薛成将圣旨递了过来,慢悠悠地说道:“厉将军,大邺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厉云深沉默了片刻,低着头,双手举过头顶接下圣旨:“臣,领旨。”
“洒家还要回宫复命,就不耽误厉将军夫妻话别了。”
薛成带着侍卫出了府,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这才纷纷起身。
“将军才回来多久啊,这就又要走了……”
“催得这么紧,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怕不是要连夜出发,以前都没走得这么急过。”
“唉,将军这一走估计又得两三年,咱府上又要冷清喽!”
“你们忘了咱们现在有夫人了?”
“还真是,有夫人在就不至于那么冷清了。”
下人们忙着感叹,我从厉云深手中拿过圣旨,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重新看了一遍,和薛成念的只字不差。
“怎么这么突然?边关急报不是应该先送到你这里吗?你没有提前收到消息?”
“如果状况紧急,也可能会直接呈报给皇上。”厉云深眉心紧蹙,神情凝重。
他比谁都更不愿意去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却又不得不去,因为从一开始这就是他自己的选择。
此刻的雪比在学堂那会儿更大了,绒花变成了羽毛,一簇一簇地盘踞在所有人的头发上、衣服上,这样的天气上路无疑会多出很多麻烦。
“糟了,军印……”我心里一紧。
听到那两个字,厉云深眸中闪过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