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絮依顺地靠在他肩膀上,靠在他被太阳晒得发热、出了不少汗的肩膀上,开口唤他,“多谢夫君。”
男人很自然地愣了愣。侧过脸看她的睡颜。还以为她不肯喊了。还以为她连装都不肯装了。心口暖暖的,顿时明白杜兄弟嘴里说的‘我家娘子特别懂事’是什么意思。
“喊什么都行。没必要拘泥那几个字眼,就是叫我‘赵哥’也不生你气。”他说完,抬头看了眼崖壁,也不打算等她的回答了,伸手就下一个平台点上抓去。
她听了,轻轻阖上眼睛,没说话。
那是章絮第一次知道趴在野兽身上是什么感觉,身子又轻又快。不知道骑马是不是这种感觉,她猜,骑马也不过如此了。
——
赵野在太阳落山之前攀上山头那棵迎风生长的松树时,女人早已沉沉睡去。因为太累,她的鼻子里还发出了阵阵轻鼾。女人的鼾声与男人不同,也是含蓄温柔的,能混进铺面而来的风里。
他没舍得把她叫醒。今日有多辛苦,他都看在眼里。章絮是个很不一般的女人。寻常女人,光丧失爱人就够叫人痛苦了,她还能振作起来,用心用力地投入下一段感情里。他想,章絮真是个很不一般的女人。
男人边想,边背着她走到旁边的荫蔽处坐下。趴在自己背上难免受晒,女人的双颊都有些发红,那是轻微晒伤的证明。他坐稳后,先是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接着低头小心翼翼地把缠在自己腰上的绳索解开,将她放下来。
她身子一软,往边上倒,正落进他怀里。
赵野看见挂在她身上的那口铁甗,没忍住,笑她倔强,又要看她。任由眼睛是在她如婴儿般的睡颜中迷失。
要说初见时还带着几分邪恶作祟的窥视,眼下就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了。杜兄弟怎么会说错呢:“我娘子就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女人,就是为人喻作狐狸精的胡女也比不上她一分一毫。我抱在怀里怕融化了,看在眼里怕消散了。”
男人垂着脑袋,面带笑意,从身上摸出一块最干净的帕子给她擦拭脸颊边上那些被热出来的汗,又松了松她的领口为她散热,不要今日的辛苦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然后一点点把她身上的负累取下来。二十斤的粟和馕,那口她因为肚子不好非要拿上的铁甗,比他带的那个不知道大了多少的,今日一整天也没能喝进去多少水的牛皮水袋。所有的负累,无条件地取下来转到自己身上。
这本该是他做的,今日一早就要这样做了。是他的固执,才推迟至今。
也许是身上凉快了,不要她那样头晕。女人迷迷糊糊地醒了,醒来就看见赵野过分专注地盯着自己。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她转了转眼珠问,哑着嗓子问,“到了么?”
“到了。”赵野咽了咽口水,别开脸,佯装整理两人的行囊。
“什么时辰了?”她又问,“进了山之后才发现没你不行,我辨认不清一点儿方位和时间。”
他不介意,答,“申时三刻,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天黑了,得快些找个地方歇息。这边不是我的,和他们又不熟,万一真遇上了会打起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领地。还真有那种东西。她觉得稀奇,问,“所以你这几天给我看的都是你的领地么?从上山的那一刻起。”
他点了点头,“恩,那片是我的,别人不敢来,来一个死一个。”
她很吃惊,她觉得赵野比她想象的要厉害很多,于是挣着从他怀里坐起来,想要趁着日光再去看山下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复问,“目之所及,都是你的么?”
他起身跟上,随口答,“恩,就是几年没回来,被别人占了些走。原本想着,要是你愿意留在这里,想要哪个山头我都能给你打回来。”
什么话,听起来好粗暴,好粗鲁。但真把她爽到了。就算马上要离开这片土地,她也还是觉得很爽,好像在地上捡到了很多很多钱。
她欣赏完美景,回身给了赵野一个大大的拥抱,诚恳地说道,“能遇见你,我觉得很幸运。”
他才不听这种糖衣炮弹,弯下身就把她拦腰抱了起来,抱在怀里,稳当地往山下走去,随口说,“我不想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