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烧红了天际,烫入了粒粒黄沙之中,在煌煌长庚出现之前,渺渺大漠翻滚的热浪依旧汹涌升腾,一骑孤影仓皇奔出了邺阳郡城南门。
寒夜降至,星散各处的驼铃声纷纷聚拢,停在了风蚀之地,商队规避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风沙,在成排风蚀柱附近,相聚相谈,燃起了一摞摞篝火。
那个名叫赞巴托的仓羯男子身着一身月支大袄于冰冷的寒夜穿梭于各个商队之间,编发马尾甩在脑后,一一询问着每一位管事,今日有什么好卖?或者今日想买到什么?
商队细长的队伍缓缓而至,逐渐相聚停驻,浩渺天穹覆下大片璀璨的光点,滚烫的金河便淌入了墨色,如同一点点落入了深渊,丝丝冰寒逐渐吞下地面升腾的热流。
赞巴托在商队之间做着牵线,将不能进城的商队联系在一起,不断奔走于北漠三城的封锁线外,拖着疲累的脚步徘徊在茫茫大漠之中,嘴唇和皮肤上皆是干裂的刺痛。
他踏着如巨浪般的沙山,俯瞰各处行至的商队,无时无刻不在寻着最后一点生计,有水有食物,便可平安度日。
寒夜中晃动的火光拢住了仅有的温热,如穹宇之上不慎落下的星点,星芒四周的风蚀岩壁上人影相叠,互换着故事和货物,炙热的火光在渐寒的夜里渐渐成了醉人的温暖。
尔朱兰察的军队从赞巴托面前飞驰而过时,他便翘首以待着一个机会,一个回家的机会,且他很愿意等,只因着他是仓羯人。
邺阳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遭袭,此乃羽州军失职大罪,只是领头的大吏已经没有请罪的机会了。
胡一德在仓羯官兵与羽州军交战之时领着城中为数不多的邺阳百姓一同换上春日里便备下的仓羯衣冠,羊皮粗制的外衣正好是大漠秋日的寒夜里绝佳的御寒之物。
羽州军无备而战,在干涸沙石之地迅速溃败殆尽,仓羯人的铁骑卷着滚滚黄沙,踏着斑驳血迹冲入了邺阳郡,羽安楼的布铺掌柜强压着自己浑身的战栗,独自出现在了仓羯官兵染满鲜血的马蹄前。
“大人们!我是为大将军联系锦阳王之人,已说服邺阳众人归顺,请大人们手下留情。”仓羯人这些时日被骗了不止一两次,这布铺掌柜虽说着仓羯语,却终究是大俞人,他们猜疑着,仓羯语一番交流,将邺阳众人关进郡守府的监牢。
*
临瑶的蛇毒蔓延到了肺腑,栗色的眼睛血丝满布,融成通红的一片,她抬眼望向风如月时,宛如一只红眼的疯病小兽暮然抬起了头。
一刹惊惶从风如月的心头掠过,而后被愤怒和心痛的潮汐淹没。
天边最后一丝霞彩落在了临瑶的脸上,映在她赤红的眼睛里,如同燃起的火光。
“这是什么?要怎么解?”风如月在虚弱和恼怒中挣扎起精神来,细细查看着临瑶的情状,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毒,而自己如今的状态,神智已然有些开始飘摇。
“灵蛇,我可能会咬你,你离远些。”临瑶强忍着皮肉里渐渐明显的痒和痛,笑着说道,除了双眼通红,那笑依旧毫无杂质,她知道这些感觉会逐渐控制她的行动,尤其是在灵仪族的笛声响起之时,“你们……最好把我关起来。”
“可有解?”风如月从未如此无助过,他紧紧抓住了临瑶的手腕,串连银铃被他捏的咔咔作响,他觉得她仿佛随时就会离去,此刻愿意叩拜万众神灵,只要有用。
临瑶不懂灵蛇的毒,血红的双眼望着风如月,在他忧怖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顾言拖着晚宁走慢些,便是想给他们留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他将临瑶放下时看了一眼,那双赤红的眼睛近在眼前与他相对时,亦把他吓了一跳,他便知那毒不同寻常,兴许不是说解便可解的东西。
晚宁以为他是累了,便随他搭在自己身上,往回走时,战死的灵仪族尸首已被神火营迅速清理干净,明泉城门外总不能尸横遍野,还有不少伤兵还在浸血的地上坐着,晚宁便上前去查看,拍了拍顾言搂着她的胳膊,让他松开。
顾言本不想让她见这场面,宽广的明泉码头上军队相垒,瞬间便是实实在在的残肢断骸,血流成河。
他扳着她的肩一点点把她转过来,面向自己,“他们不会有事,军中会有人照看他们。”
晚宁清亮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令他意外的是,那双眼睛里没有畏惧也没有伤心。
“我只是看看。”
“阿宁不怕?”
晚宁在他关切的目光中笑着,“来时怕,方才怕,见着你便不怕了。”
潮涌而来的墨蓝冲淡了满天的金黄,夜色朦胧了染红的江水,血的腥气淡在了风里,顾言看着晚宁不知如何去答,刀枪无眼,如果……
“我害怕起来,是会动武的。”晚宁依旧笑着,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扒拉下来,牵着他往前走。
码头的货仓中堆满了各种蓄满的麻袋和木箱,顾言将临瑶放在了一个松软些的麻袋上,让她能够靠着身后垒高的货物,那样便舒服些。
风如月半跪在地上,看着她发紫的嘴唇依旧弯起笑着,他忽然想到了越州,站起身来。
晚宁拉着还在沉思中的顾言走到了货仓门口,正好撞见他浑身是伤,衣袍残破染血的模样往外走,她有一瞬没认出眼前这个人。
“风大人……你这是?”
风如月的眼神已明显的飘忽摇摆,晚宁看着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而后逐渐恍惚地偏移,投向顾言的同时整个人踉跄着扑了过去,“让宴白把灵仪族长送来。”
顾言被他忽然的举动撞了一下,迅速伸手搀住了他,用力撑起了他往地上下坠的身体,目光聚焦的同时,他意识到风如月从未有过这样的张皇。
他搀着他站稳,凌厉的目光投在了他失了神的眼睛里,“你先冷静一下,临瑶到底怎么回事?”
“灵蛇之毒。”风如月的声音几乎湮没在渐冷的江风中,散乱的头发被风吹到了脸上,狼狈的样子仿若浪迹山野而被野兽所伤的苦行僧人。
越州离明泉太远,不用说便知晓,根本来不及,可风如月只想到了这一个办法。
晚宁想起了那晚顾言给她看的,宴白私下寄来的书信,“猴子,左禄……”她不知道顾言愿不愿意再见这个人且还要请他相帮,故而不敢说完整。
顾言和风如月看向晚宁,一个神色冷峻,一个眼中一亮。
风如月不自觉地捏住了晚宁的手臂,力气极大,整个人转向她,“小娘子是有办法?”
顾言手里一拽,将他拉回,免得他整个人扑到晚宁身上,“阿宁是说,左禄记得灵仪族的毒方,只是这灵蛇……”
“试试。”风如月松开了晚宁,重新攥紧了顾言的臂膀,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在消逝,作为医者,自己会昏过去多久他也不能预料,眼前的人是他唯一信任的,也是他唯一的办法。
顾言往灯火昏暗的货仓里头看去,目光收回的一瞬用力将他拉向自己,使他整个人靠在了自己身上,“我尽力一试,你先歇着。”
风如月似松了口气,勉强挤出了笑,正要说什么,神识却瞬间抽离,陷入了昏迷。
“来人!”顾言高声喊道。
正在不远处处理伤员的虎焚军士闻声望去,只见他们的统领身上挂着个浑身伤痕,衣衫破烂的男人,脑袋耷拉着,双腿弯曲毫无站立之意,他们连忙一同跑过去三四个,皆料想着是要扛人的。
顾言把风如月送到他们手上,嘱咐道:“你们一起把他送回侯府,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虎焚军的军士相视一眼,领命搀过风如月,拉起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四人一起寻了一架码头拉货的车,将他护送回府。
晚宁看着他们离开,忧心不减,兀自往货仓里走去,刚走进门,还未来得及打声招呼,临瑶站了起来,赤红的眼睛空洞狠绝地看着她,而后忽然扑到了她的身上,张开嘴便咬在了她的颈项上,似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坚硬的牙齿瞬间切入了血肉之中,晚宁痛得喊出声来。
顾言转眼间没看见晚宁,而后便听见货仓里传来了晚宁的叫喊声,脑子里一阵麻木,登时奔了过去,转过货仓的门,入眼竟是临瑶发疯似的啃咬着晚宁。
他在上前的瞬间下意识的直接掐住了临瑶的脖子,若是寻常,只要用力再拧一下,临瑶便可当场毙命,可他转念一想,这个女孩儿是不能死的……
他手一松,一击敲在了临瑶的后颈处,临瑶的意识瞬间断开,松开了染血的利齿,唇齿四周染满了血迹,重重倒在了地上。
晚宁捂着脖子下端,连接肩膀的一处不住的淌着血,衣襟肩头浸入了大片湿热的鲜红,痛感牵扯到了眉眼之间,她看着临瑶被顾言打晕过去,牙关咬紧,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掉出泪来。
忽如其来的无措如同一记重拳击入了顾言的心,他看着晚宁掩着脖颈的手底下还在不断的渗出血来,头脑之中只剩一阵尖利的嗡鸣,耳边的风声,军士们的说话声,东西搬动的声音,皆溶成了糊,只剩难听的嗡响。
“来人!”
姜禹在刘宜回去之后接替清管码头伤员的事宜,最后一些伤兵正在被护送离开,众人皆听见了顾言几近怒吼的喝令。
姜禹让军士们先回营安置,自己奔入了弥漫的夜色中,借着码头为数不多的几盏灯火,在重叠垒堆的货物中快速奔走着,竭力寻找顾言的身影。
顾言没有管临瑶如何倒在地上,覆上了晚宁压住伤口的手,将她搂在怀里,晚宁感觉到他在发抖,忍着疼痛抬起头望向他。
“猴子,我没事,就是有点儿疼。”她抬起一只手抚在他脸上,她也不知道他是害怕自己丧命还是心里的愤怒无处发泄,手指轻轻蹭着他的脸,好让他平静下来。
顾言等了一会儿,四周不见有人寻来,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冲向了武安门,“阿宁别说话。”
晚宁捂着自己的脖颈,一丝丝热流不断地钻进衣襟里,痛感延了半边脖子,刺入了头脑之中。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害怕自己要是哭起来,她这夫君晚些便会回头去杀了临瑶。
多有军士搀扶着伤兵往回走,看见顾言仓惶跑过,皆高声询问,“侯爷!夫人怎么了?”却全然不见他回应,只看见他抱着他们的监军大人跑向城门的背影。
正在寻着顾言的姜禹眼见着他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在他跑过去的一瞬间,他发现了晚宁肩颈衣襟上的浓浓的血迹,顿时知晓了原由。
他迅速奔向城楼底下,牵来了神火营用来装载火药的车马,翻上马背便迅速将车架调转了方向,直接奔到了顾言面前,“侯爷,快上来。”
车架的碾压声和马蹄声停在了因着惊慌而头脑麻木的顾言面前,顾言在一瞬间只觉得忽然被拦住了去路,霎时目露凶光。正要动武,抬眼却看见了姜禹满目担忧的神色,他又细看了眼前的车架,方才明了是何缘故。
再来不及多想,他抱着晚宁蹬了上去,靠在护栏边上,搂着晚宁小心翼翼的坐下,“快点儿!”那声音几乎因着强行压下的惊慌而吼出来。
姜禹忙挥了一下鞭子,车架登时狂奔而去,一路奔入了永平大街,路上还有依稀行人,姜禹不断高声喊着:“让开!”
入了明泉走了好一段路也没看见一家医馆,若不是驾车,恐怕更会耽搁晚宁的性命,姜禹一路高喊着,缰绳不敢稍勒一下,他时不时回头去看顾言怀里的人是否还在淌血,心想若只是皮肉,却还好说,可若是……
明泉大街道路开阔平整,行人远远便听闻车马飞驰而来,纷纷让道,看着车架上坐着个一身戎甲的人,乌发高束,在风里扬起,怀里紧紧抱着个女子,一个个驻足观望着,皆在猜测发生了何事。
百姓日里只听闻码头有事,躲藏了一日,只知道城外有人劫囚却被大军剿灭,可这女子……?
“看见一条河道的时候往左拐。”顾言想起姜禹兴许不认识路,终于开口说了话。
晚宁逐渐适应了脖颈的痛感,又许是已经开始好转,觉着自己手底下的血已不再渗得那样厉害,她睁开眼看见眼神空洞望着车厢一角的顾言,抬起另一只手,弯起指节敲了敲顾言心口坚实的甲衣,手上的力气似被抽离,根本敲不出丝响,她鼓足了气息,努力用正常的声音对他说道:“别慌,像什么样子?”
顾言听见她的声音,几近飘散的神魂瞬间收拢,低头看着她苍白而明媚的脸在大街两侧灯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慌?我快死了。”
“瞎说什么?”晚宁无力地抬起手推了一下他的脸,丝毫没有推动。
顾言的目光落在她捂着伤口的手上,惶恐着用指尖试着拨开,“撒手,我看看……”
晚宁自己觉得有一块皮肉已经断裂出来,不敢让他看,闭着眼睛勉强摇着头,“不行,冒血。”
顾言默了半晌,道:“无妨,你若不好了,我便随你去了,仗也不用打了,大俞九州陪葬,甚好。”
晚宁知他的偏执,痛感一直在持续,无心与他争论,只静静躺在他怀里,她把脸蹭在他冰凉的甲衣上,只想离他近些。
姜禹眉头紧锁,攥紧了手里的缰绳,用力抽打着拉车的军马,车架稳稳地转了个弯,沿着义临渠往西奔了约莫一里,听见身后传来淡漠而无助的声音,“停下。”
没等车停稳,顾言便抱着晚宁站了起来,从车上一跃而下,“去码头货仓把临瑶带回侯府,让侍卫把她捆了关起来。”
姜禹停稳车架时,顾言已走向了那医馆,他回过头只看见了顾言的背影,默默应了声是,抬起头看见莲花柱之间,冰梅挂落下,一块四方剔红的花雕牌匾用金漆描着“天和堂”三个行楷大字。
他记下了这医馆的位置,勒马转向,往码头赶,那叫临瑶的是顾言救下的,他心想定是要活的,不可出了差池,于是车马同样奔得极快。
顾言一脚踹在天和堂的大门上,格心雕花隔扇门砰地一声便往两侧掀了去。
那医馆进门便是浓浓的药香味儿,踏入其中便迎面扑来,似吸一口便可愈了百病。
顾言抱着晚宁绕过正对着大门的黑漆描金山水五扇屏,步入内室,左侧是放着一排排带屉立柜的药室,右侧是诊堂,一方楠木翘头案上摆满了医书和病案,案榻后的透雕梅花八扇屏后放着一张床榻,漂亮了不少,却是十几年未变的格局。
顾言径直走了进去,一面走一面高声喊着:“风乾安!给我出来!风乾安!”他把晚宁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生怕扯到她的伤口,支着她的后背,一点点让她躺下。
一名发间掺银,留着两缕白须的男子从阁楼上跑了下来,“谁啊?!就不能轻点儿?!”他眯着眼睛往诊堂方向望去,麒麟金甲的轮廓随着他靠近的脚步在眼里逐渐清晰,而后他看见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走到顾言跟前时,看见他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顿住了,使劲在想这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看够了吗?这儿有你该看的。”顾言等不了他想起自己,钳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拽到晚宁身边,“看不好她,我诛你全族。”语气平淡,却是发自肺腑的威胁,终究是风氏的人伤了他的心肝,断然不愿善了。
晚宁神智清醒,只是因着疼痛和失血无力动作,她睁开眼勉强笑了笑,“安伯伯别听他的……”
风乾安俯身凑近,细细看了晚宁,认出了这裘家的大小姐,悄悄侧眼一瞥,站在一旁这披着一身甲胄的男子便不必再想了,定是多年前闹得满京城鸡犬不宁的小侯爷顾言。
“侯爷,小人尽力啊。”风乾安一边卷起宽大的袖子,一边说道,没再看顾言一眼。
这熊孩子小时候没少给他添麻烦,军中过来取药,他便趁机偷走药材熬药给晚宁去喂老鼠,偷走他的医案拿去给晚宁当小书看,屡教不改,颇觉趣味,只要得逞便洋洋自喜,几乎次次都得请顾敬翎来收他。
他轻叹了口气,轻轻拨开了晚宁压着伤口的手,让晚宁侧过身去背对着自己,从旁侧执起了灯盏,清楚看见了晚宁断开的一块皮肉,整个肩颈连接处都是血红的一片,不少血迹已经干结,暗红的血肉还在往外淌着血,随着晚宁的呼吸隐隐起伏跳动。
“右侧,未及血脉,但要受些罪。”风乾安站直身子,从旁侧的小案上取了常备的止血药,倒在了晚宁的伤口上,顺手取来了摆在桌上的剪子,放在床边的烛台上烤了须臾,而后手起刀落,迅速剪掉了晚宁已经断出的皮肉,兀自绕过屏风走去药室里去取别的药。
剧烈的痛觉已经开始麻木,瞬息的一下刺痛之后,晚宁知道顾言就在旁边看着,忍着伤口接触到空气而不断升起的同样的痛感,她闭着眼睛挤出笑来,“幸好临瑶没生着一张大嘴。”
顾言的眼角殷红一片,攥起的拳头骨节发出一阵阵咔咔声,心上的痛攀上了额脑,呼吸几乎被压在了胸口,说不出话来。
晚宁等了片刻没听见声响,睁开眼来寻他,却看见他只是站在那里,离她有两人的距离,目光落在她的伤口上,攥着手,眉心结了个皱。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晚宁转过身来,平躺着看他。
顾言眼睫一颤,目光回到她已有些苍白的脸上,他走到她身侧,面对着她坐在床边,默默牵起了她的手。
“你现在明白我看见你肩上的伤时是什么感受了?”晚宁无力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笑着。
顾言看着她的指尖在自己的手心里虚弱的动了动,眼里因压着泪传来一阵刺痛,他轻声道:“那不一样。”
晚宁稍稍拎起了他的手,悬空了一点晃了晃,“有何不同?你亦是我心爱之人。”
顾言抬眼看向她,把她额前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你再哄着我,我便也哭给你看,可好?”
“好啊,那我再给顾大统领擦擦。”晚宁苍白的脸笑了起来,抬起左边胳膊,做了个擦拭的动作。
顾言亦勉强挤出笑来,眼下不伤及性命,他便也不想晚宁费尽心思来哄他,“你歇着,别说话。”
“好。”晚宁见他笑了,安心闭上了眼睛,准备着迎接还有药倒在伤口上的剧痛,她想忍着。
风乾安两缕白须随着脚步带起的风飘在脸颊上,手里拿着两个药瓶和一卷雪白干净的纱布,甩动着大袖地走了回来,而后站在顾言跟前想了一下,道:“这可疼了,你准备一下。”
顾言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晚宁,看着她起伏的呼吸。
风乾安碰了一脸冰,眨了眨眼,心想这熊孩子好像跟小时候不一样了,转而蹲下身子,把纱布和药瓶放在晚宁枕边,似是自己也需准备,双手放在床沿,深吸了一口气,对晚宁说道:“大小姐,你忍一忍啊。”
晚宁睁开眼看向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