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见他神色,略有了解,定下心来,将手里的纸张放到火上烧掉,说再写一份正式的,可避免泄露。
摆着一副尽忠表率的模样,又起笔,写什么好呢?要写点儿有用的才能换来救自己的人,于是写道:“临安城门有仓羯官兵潜逃。”
怎么送出去呢?他脑子里一转,捞羽安楼布料铺子的掌柜出来,羽安楼出了名的路子广,那卖布的掌柜又是熟客,好说话,相互保一保,兴许可有出路。
“将军,往日送信的都是羽安楼那卖布的掌柜,你可愿放他出去?”
尔朱兰察只听闻是那掌柜帮叱罗桓搞来的变质粮草,且还帮着造的假匣子,怎么?如今又是刘夕手里的?
“他送来变质的粮草,还帮着月支人造假密函,你竟然说他是传信的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赌坊掌柜可不知这内情,一听这经过瞬间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抓了起来,肯定跟羽安楼脱不了干系,真是祸从天上来。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不圆回来怎么活命?他一想,商人回路,“那个……他是赚钱而已,月支人给钱,他便应下,兴许不知内情,将军,如今可只有他能去联系上大王啊。”
这赌坊掌柜有刘夕的令牌,尔朱兰察对他的质疑尚存,但也不多,想着轻重,那便就放布料铺的掌柜一个人出去,吩咐下去,也没再看一遍信件里怎么写的,看不懂,不想暴露。
布料铺的掌柜在牢里莫名其妙被提了出来,官兵吩咐他送信,也没说送给谁,以为他自己知道。
那掌柜懵懵懂懂出来,站在北城门临近的大街上一番思量。
赌坊掌柜是尔朱兰察亲自带走的,还说了什么刘夕之事,这事他知道,陆匀就是让他们在这里守着,趁机试着摸些罪证的,如此便知应是赌坊掌柜捞的他。
他打开信件一看,在他眼里,看见的分明是有个可能的人证在逃,羽安楼百余人还在牢里,需赶紧想想办法,拖延不得,他沉了口气,壮了壮胆子,问仓羯官兵要了马,连夜奔出了东城门。
尔朱兰察大半夜的无法睡下,思来想去,觉着眼前人也不能全信,暂且关在营中,且需速速调集兵马,防着大俞发兵抢夺城池。
*
宴白和淳安婉在王潜府中宿了一夜,住在家里,淳安婉睡得踏实香甜,清早醒来神清气爽,收拾了一番便准备启程回越州。
王潜的耳目通达千里,报来消息,越州与竟州西郊有大批兵甲埋伏。
宴白领着淳安婉前来辞行,走到正厅门外,恰好,恰好听见了,跨入厅中,拜道:“父亲,是侯爷的安排。”
王潜还未来得及细想,听宴白这么一说,明白了含义,挥手让探子退下。
“贤婿可是要回去领兵?”
“正是。”
王潜看了看淳安婉,有些不放心,虽只是义女,虽先前让她替死,却也还是心疼的,转向宴白,似是补偿过错般有些唯唯诺诺,“若有需要,雍州军可供你调遣。”
宴白没想过这些,他信他的主子,更信自己能办妥这件事情,“父亲放心,不出意外的话,刘夕会在越州被擒。”
淳安婉知道王潜的担忧,她自己知道战事变幻莫测,便应下,“多谢父亲,雍州城铜墙铁壁,若到需要之时,女儿自然不会客气。”
王潜听了这话,才略略安心,亦知晓如今耽搁不得,“那你们早些回去,记着万事小心。”
宴白拜辞,淳安婉行了礼,两人携手出府,在市集里买了两匹好马,说好的,不带太多行装,需要便买,如今便是需要。
两匹黑马毛色鲜亮,映着清早的日光,每走一步,光华随着健硕的筋肉往复流淌,通体莹润。
淳安婉喜欢华美之物,爱不释手,轻抚着马儿,“夫君,我们把它们带回府里养起来,不要放到军营里,可好?”
“好,婉儿喜欢便好,到时候让鲁爽把奔霄送回来,正好做伴。”
顾言把绝地带到京城去了,越州侯府的马厩里便空了两个位置,正好填上。
*
刘宜回到宫里,林总管得了监门卫的禀告,说陆匀来过。他想起顾言与他提过,陆匀手里有关于臧黎的证据,他便想着快些拿到皇宫里会更安全。
他便自己拿起了主意,吩咐林总管遣人去听雨楼把陆匀找来。于是陆匀正吃着午饭的时候,便看见侍卫挎着刀走了进来,“陆匀陆大人可在此处?”
陆匀忙放下碗筷,起身上前,“老夫在此。”
侍卫伸手让他交出令牌,拿在手里检查了一番,“大人,主上请您过去。”
陆匀拜了声是,便说上楼拿些东西,侍卫没拦着。
他到房中拿上了账本和图纸,下楼对侍卫点了点头,便往外走去,自觉地拐向皇宫的方向,没穿官袍,路过的行人皆以为是犯了事的人,被侍卫押进宫去。
刘宜在宸英殿里一边看着奏折,一边时不时瞟向门外,等着陆匀带东西过来。
顾言领着晚宁到宸英殿找他,一进门便撞上了他翘首期盼的目光。
“陛下在等我?”
刘宜有意摆出嫌弃的模样,“我就一定要等着兄长吗?”
顾言拱手一拜,“自然不是,臣妄自揣度,罪该万死。”
刘宜不跟他贫,示意他上去,坐到龙椅旁边,又着人加了张椅子,让晚宁坐下,“你们陪我等等,陆匀要来。
晚宁却觉得不合规矩,“陛下,这样真的好吗?”她站起身来,仿佛椅子上有刺。
“我说好就好,这里我才是天,大小姐坐着,一会儿还有人来。”刘宜如今有了底气,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陆匀走进门时,看见三个人坐在一起,如同只是三个好友打趣闲聊,他一边走一边拜道:“老臣参见陛下,见过侯爷,侯夫人。”
顾言见他好像挺识趣,微微一笑,他看向刘宜,想知道他要怎么做。
刘宜放下手里的玉笔,想着昨日他被监门卫挡住去路的场景,问道:“陆大人的成果可否与寡人看了?”
“老臣正有此意。”说这他便递上了那账本和一张图纸,“此乃臧大人私购兵器的罪证,还有北漠刚刚送回的城池交易密函的匣子图样。是一个月支人弄到的。”
晚宁听见说是月支人,一下站了起来,“月支人?!”
顾言正翘着腿看戏,见她如此反应,伸手拉她坐下,蹙眉望着她,“你想他了?”
晚宁听出来酸味儿,抓着他的手摇晃起来,“我没有,我是想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了。”
“那你听着便可。”顾言似是受了委屈似的别过脸去,望向大殿另一头透入日光的直棱轩窗,望着一道道阴影斜斜投在地上。
陆匀和刘宜见两人竟拌起嘴来,都笑了一下,而后陆匀又拜了一拜,继续说道:“陛下,如今民间皆流传着侯爷造反的消息,那刘夕应很快便会现身,陛下可有准备?”
刘宜此时看向顾言,他本想给顾言一个惊喜,如今想想还是说了大家谋划谋划比较合适,“我已经下旨调回翌阳军,各地军士都已在路上了。”
顾言瞬间回过神来,看向刘宜有惊无喜,“陛下,太早了,越州如若是不成,那各州将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刘宜没想这么多,他只想着大军早日规正,便有抗敌之力。
晚宁怕顾言控制不住恼火起来,忙抓住他的手,“刘夕不论有多少兵马,也是军心不齐,越州和竟州联手,再加上临瑶的挑唆,应不会有问题。”
陆匀发现自己手里的兵还没动,因着他不在羽州,他在船上也已知晓顾言部署,“侯爷,羽州亦可联合雍州,刘夕若破了越州和竟州的封锁,定要从羽州南面经过才可到达东面各州。”
刘宜有些做错了事的感觉,怯怯看着顾言,不敢再说什么,顾言握着晚宁的手,压着脾气,眼睫都在颤,“劳烦陆大人与王大人联系,早做防备。”
陆匀拜了声是,转向刘宜,“陛下,翌阳军三万兵马,老夫迟些再调回。”
刘宜垂眸看着案上的舆图,点着头,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顾言看着陆匀出去,站起身来,不敢直视刘宜,有些暴躁,是他多年来都没控制住的,“微臣告退。”
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袍角带出风来,晚宁左右看着两人,觉得他们虽什么都没说,却似是吵架了一般,可她能劝的只有顾言,便对刘宜行了礼,“陛下莫怪,他脾气有些急,我去说说。”
听晚宁说要帮忙劝着,刘宜安心了一些,兄长最听谁的,他亦知晓,“大小姐快去说说,我只是觉得大军应早日归一。”
“陛下有陛下的道理,有完整的军队也是一个出路,只是顾言想的多是各州百姓的安危。”
“是我思虑不周。”
“事已至此,有意义的是此刻和来日,我们可静观其变,想办法补救,但我自以为,刘夕没有那么大本事,不然不需要苟苟藏藏。”
晚宁望向门外,顾言出去有一会儿了,她得赶紧去找他,于是对着刘宜挤出笑来,总是明艳,“我先去把他顺顺毛,回头再与陛下商议,顾言说过,窝里斗,没好的,陛下不必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