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柯点头应下,目光决绝,似是真的甘愿赴死,为主尽忠。
晚宁却有些忧心,但没有说出来……
*
宴白和淳安婉依然沿着官道穿越山林,此时没有拐进任何一个城池,只在林子里,随意寻个地方歇脚,反正有马车,也不怕刮风下雨。
“不知道大小姐他们到了没有。”淳安婉看着漫天星斗,想起晚宁来,她算是她第一个朋友。
宴白生着火,火光烈烈闪动,发出木柴燃断的噼啪声,他将摸来的河鱼用木枝穿起来,放在火上慢慢地烤,香气逐渐飘出,飘进人的鼻尖里,淳安婉顿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哇,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她搓着手,深深呼吸着食物的气息,夹杂着林间特有的枝叶的气味,钻进她的鼻尖里,此时便是安稳的感觉。
宴白笑了笑,“什么叫看起来很好吃,是真的很好吃好吗?侯爷亦夸过的,来,你尝尝。”他把鱼侧过来,递到淳安婉嘴边,淳安婉咬了一口,极香,吃得极开心,没想到宴白还有这手艺,倒也是惊喜的很。
两人还有许多路要赶,所以吃山林里的东西,喝山林里的溪水定是少不得的。可他们是新婚不久,抛开随时会出现的刺客不提,此时倒有几分游山玩水的趣味。
“侯爷说,我们许会遇上追杀他的人,故而我们要当心些,你先睡下,然后深夜里再换我睡,可好?”自幼活得卑微,淳安婉总是愿意先牺牲自己,。
宴白拒绝,死活不同意。
在他意识里,是没有女子守夜的,侯府里亦没有女子,他的前主子亦是言传身教,护着心爱之人,是职责。
淳安婉见他倔强,拗不过,便索性放弃了,拍着自己的腿,彩蝶团花纹的大袖甩了甩,叹了口气,道:“那便谢谢我的夫君啦。”而后她爬上马车,钻进车厢里,躺在铺绒的地面上自己睡下。
宴白拨弄着篝火,星星点点的火光溅起,飘飞到微风里慢慢变成一颗颗黑色的灰烬,他便那样看着,想着便如过去出门办差一般,一守就是一夜。
可秋意渐浓,凉风习习,吹在人身上舒爽得很,伴着林间枝叶相互轻擦的声音,寂寂虫鸣此时如同安眠的夜曲,他渐渐被困意攀上神识,打起了哈欠。
一阵睡意袭来,伴着一股烧焦的气味,他靠在旁边的树干上,不知不觉地渐渐睡了过去。
在他闭上眼时,一双褐色的长靴踏着满地厚厚的枯叶,一步步靠近,两匹奔宵感觉到了响动,发出微微的嘶鸣声,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蒙面人走到了篝火边上。
他盯着宴白看了好一阵儿,见他没有醒转的迹象,转身走到马车边上,拉车的奔宵似有灵性,见有生人靠近,开始躁动不安,踢着马蹄来回的扭动着身子,身后车厢也跟着左右晃动。
还没等蒙面人碰到马车,两匹奔宵已经掀起了马蹄发出极响的嘶鸣,淳安婉在异常的晃动中醒了过来。
她掀开帘子一看,见宴白靠着树,闭着眼睛,一个蒙面人在马车边上鬼鬼祟祟,她登时抽出长剑跃下了马车,裙摆随风飘动,如夜色中洒满银辉的流云于脚边翻涌。
那蒙面人双手带着钢甲,见只是一个女子,毫无惧意,迎面攻去。
五指钢甲与剑相击,互为敌手,忽而抓住剑锋猛力一拉,淳安婉长剑脱手,险些被利爪划破脸颊。
手无寸铁之际,淳安婉只能四处逃躲,而此时宴白才稍稍醒转,模糊之中,看见一玄衣刺客从自己面前掠过,淳安婉旋身跃起,他那钢爪拍在了树上,剃下了厚厚的一层木皮。
宴白惊起,提剑刺去,那蒙面人堪堪躲过,又迎来当头一劈,躲闪不及,左肩划开一道口子,殷红的热流顺着衣裳渐渐漫开,身上一片玄色更加暗沉下去,他只能连连后退。
淳安婉趁机拾起剑来,骤然攻去,蒙面人眼见不妙,拔腿奔逃,宴白恼怒得很,丢起手中长剑,翻身一脚踢在剑柄上,长剑破风而出,铮铮嗡鸣,瞬间莫入了蒙面人的脊背,那人随即倒地,四周枯叶片片转红。
淳安婉上前查看,似有不悦附上脸来,“你把他杀了,如何问他来处?”
宴白紧随其后,怒意未消,“他欺负你,便不可活,侯爷亦不会怪罪我。”
“我知道,可现在怎么办?”淳安婉见他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不好再说什么,亦知道宴白是为了护着她才这么做的。
宴白将那蒙面人背后的剑拔出,在把他翻过来,剑锋穿透心口,他扯开他的衣襟,并未在他身上找到任何线索。
他站起身来,回到淳安婉面前,平静下来之后亦有愧疚,低着头,“什么也没有……”
淳安婉见他又内疚起来,也于心不忍,“无妨了,已经这样了,那就先这样吧,你说的没错,是他欺负我的,该。”
宴白见淳安婉没怪他鲁莽,终于抬头看她,心虚地笑了笑。
“我们出城就被盯上,侯爷的命真苦。”淳安婉完全没觉得自己命苦,倒觉得顾言挺不容易。
宴白知她心善,摇着头笑了笑,“你觉得会是谁?”
淳安婉皱起了眉头,俏丽的脸上挂着一抹忧愁,却显得有几分凄清之美,“我们去的是番城,难道有人不想让我们去?”
宴白不舍她忧虑,抬手拂过她的眉心,抹开她眉间的纠结,“先不想,我们一路走去,只要达到目的即可,其他的其实不那么重要,来一个杀一个,也没什么不可。”
似是有理,做成事情就行了,淳安婉转忧为喜,“我的夫君方才好厉害呀。”
*
晚宁和顾言看着叱罗桓吃饱,打发他赶紧去客房歇着,而后屏退了左柯,两人坐在客堂门槛上,静静看着星斗携月的夜色。
树影在风中轻轻摆动,传来枝叶厮磨的声音,钻进耳朵里,盘桓在心上,缱绻又安宁。
晚宁靠在顾言肩上,睡意渐起,闭起眼来。
“累了就回屋吧,又不是没见过月亮。”顾言把她推起来,无奈地看着她。
晚宁抬起手来,使劲揉了揉眼见,看了看四周,悄声道:“我是有话要与你说。”
顾言见她鬼鬼祟祟的,有些好笑,还有些可爱,捏了捏她的脸,“要去偷什么?”
“不是,那个左柯!”晚宁压低声音,似是极严重一般,提高了音调。
“你要当着我面儿偷男人?”顾言见她这模样,刻意逗她。
晚宁气得倒吸一口气,继续道:“胡玉说……”
顾言没等她说出来,捂上了她的嘴,“有些事情,还是回屋说比较好。”
晚宁隔着他的手,支支吾吾道:“你回屋你就不说了,你上手了呀。”
“也可一边上手一边说嘛。”顾言说着就把她抱了起来,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
回到客房里,他把晚宁放在床上,转身关上门,“快说,偷什么。”
晚宁见他没做奇奇怪怪的事情,而是坐在她身边等着她把话说完,高兴地坐了个端正。
顾言见她这样认真,亦配合着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夫人请讲。”
“胡玉不是说,你父亲身边有个副手被买通了吗?万一就是他爹呢?”晚宁依旧压低了声音,凑到顾言耳边,生怕被人听了去。
顾言却笑了,抬手解开了晚宁的头发,簪子一拔,乌发涓涓落下,“我知道,只是眼下他能用,便先用着,这些事情,日后再细查。”
晚宁却抓住了他的手,紧张起来,“不对,那万一他就是来引你的呢?叱罗桓不过在门外喊了你一声,他就听见了,显然是留意着的。”
“我见过他父亲,印象中还算个老实的人,对我父亲唯命是从,有一次我在军中打翻我父亲的砚台,文书全都染了墨,他为了逮住我,套马的绳子都用上了。”
晚宁惊了一下,顾言当年顽劣不羁,是名满京城的事情,可该赔的都赔,又是世袭的小侯爷,谁也不敢拿他如何,敢用套马的绳子来绑顾言,那真是尽忠职守的紧。
她自己捋起了头发,一下下从头上顺下来,“那左柯呢?你认识他?”
“他有时候会躲在角落里看我…我也不清楚他怎么想的,但只要我一靠近,他就会跑开,故而我们从未说过话。”
晚宁手里的动作停住了,思绪忽然跑偏,“他不会喜欢你吧?”
顾言也被这想法惊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会吧……”
“我不管喽,人是你要的,要纳妾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晚宁挪到里面,拉起被子躺了下来,那被子似是新的,跟上次比舒服了许多,松松软软的,“他倒是真的用心打理了这家驿馆,被褥都是新的。”
顾言趁机钻进了被窝里,“妾肯定是没有的,我哄你都哄不过来,没那闲功夫。”说着扯了扯被子,给晚宁盖好,搂紧了她,“快睡,明日一早还有路要赶,先放过你。”
“你得当心着些。”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