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目低垂,沉思许久才抬头看向他,那双黑眸中一片沉静,如同古井一般寂静:“殿下,你查到主使了么?”
季玖摇头。
魏初毫不意外,有能力覆灭辅国将军府的,想必也有能力隐藏自己,必然不会轻易叫人发觉。可她不知道,为何祖父与父亲明明有所察觉,却仍旧坚定不移地选择了踏上那条死路?
可没有人能回答她。
她忽然想起父亲给母亲留的那封诀别信,其中也无会有她想知道的答案。然而魏谦温柔婉约至极的笔触在她眼前闪过,很快就将她想要打开那封信的心思压了下去。
总归会见到母亲的,她想。
第二日,裴子尧就将陈泰的供状交给了季玖,季玖大致扫了一遍,将供状还给他,只道:“将他行刺我的那部分略过吧。”
裴子尧拱手称是,又道:“殿下,依照陈泰的口供,加上府衙皂吏对那些前来申冤的百姓的问询,这些年他明里暗里加上去年以山神祭祀名义所掳的女子,多达三百余人,不仅如此,他还按照幕后之人的指使暗害殿下,若非殿下警觉,提早传书于微臣,只怕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季玖瞥他一眼,似笑非笑:“裴大人有话可以直说。”
裴子尧道:“微臣只是觉得,这山神祭祀早不开始晚不开始,为何偏偏在臣的调令下达的那段时间开始呢?而且这些女子消失得莫名,陈泰只说将人送到了寒州城内的景岚客栈,然后那些女子便被人带走,去向不知,若不能找出这些女子的下落,只怕此案难破。”
“裴大人怎么看?”
“微臣觉得,山神祭祀虽是去年才开始,可第一个失踪的女子是在两年前,那时候臣的调令尚未下达,”裴子尧也不同他打哑谜,直言道,“或许微臣的上一任知道的会比微臣查到的更多。”
“好。”季玖站起身,“裴大人既然不能擅离肃州,那便由我去帮你问问,这上任肃州知府,如今的固州知州,到底意欲何为。”
固州位于上京城东,季玖回京虽不路过,可若想去,自京城出发,快马半日便能到了。
“殿下这是要启程了?”
季玖推开窗户看向窗外,隆冬之际,树木枯颓,青空之上万里无云,只有日光倾泻,直直地照射在人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这肃州风光再好,也不能耽搁了正事。”他一声轻叹,略显遗憾,“若非皇命在身,我必定多留一段时日,才不辜负了裴大人一番美意。”
“是。”裴子尧想了想,又问道,“殿下,风遥这孩子牢靠,殿下可要带在身边?”
“风遥办事我放心,可他是裴大人的左膀右臂,我可不忍心横刀夺爱,还是让他在裴大人身边尽孝吧。”季玖忽然想起些什么,转身看向他道,“那方不凡兄弟二人,是风遥的……”
“回殿下,是风遥行走江湖结识的好友,他二人钦佩风遥为人,自愿认他为兄长。”
想起他们初见那兄弟二人的情形,又想起裘儒塞给那皂吏的那块木牌,季玖眸色一暗:“裴大人替我拦下了京城那边的追兵?”
裴子尧道:“那二人形迹可疑,微臣也只是稍微查了查,就查出了他们的底细,为防止打草惊蛇,便让方不凡与裘儒将那两人解决了,再扮作他们,若路上遇到殿下,也好暗中保护殿下。是微臣自作主张,还请殿下恕罪。”
“我怎会怪罪,还得多谢裴大人,若非他们二人,只怕我早已葬身在那所谓的文王庙了。”季玖说到此处,忽然又想起什么,拿过裴子尧手上的供状又看了一眼,“这文王庙,也是那幕后人让陈泰建的?”
“是。”
季玖将供状折了几折放回他手中,良久,才长叹一口气,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笑来。
“嫁祸于人,祸水东引这一招,真是不论何时都十分好用啊。不过做得这么明显,是将我当做了傻子,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裴子尧知道他并不是在问自己,所以没有回答,只是不卑不亢地静静候立在一边。
窗外的枯枝上积了雪,寒风簌簌吹来,便吹动枝丫上的雪花翩翩落到地上,映着日光,泛出粼粼的光。
他想起昨夜魏初同他说的话。
“九哥哥,我若有想做的事,你会帮我么?”
他们重逢以后,她已经许久没有再唤他九哥哥,可她昨日这样叫他,直视着自己的目光便如同这日光一般,坚定得让人难以回视。
他不想。
他想他的小姑娘一辈子被他护在身后,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地成长。
那些血腥阴诡之事,他来便好。
可看见她望向自己的目光,他便知道,她是该在青空之中翱翔的鹰,而非躲在自己身后得过且过的家雀。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是风,她便是挥动翅膀扬起风的那只鹰。
他当然会帮她,她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好了,他总会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