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
那女子见陈泰地模样,哀戚戚哭泣着跪下,紧挨在他身边,唤道:“陈郎。”
她这一声,如莺啼婉转,听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观棋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却见季玖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陈泰,目光沉沉。
那陈泰原只是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直到那女子轻唤一声才回过神来,嗫嚅半天,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陈泰,你不要觉得寒州是你所辖之地,你所做的事便天衣无缝了。”裴子尧见他似乎是不知从何说起,开口道,“风遥比我先入肃州,此地常年受灾,百姓既吃不饱,也穿不暖。而你作为寒州的父母官,不仅不替他们着想,只知吃喝玩乐,更强征赋税,强抢民女。为防止事情闹大,竟以知州职务之便,行妖言惑众、残害百姓之事。”
眼见陈泰的脸愈来愈白,裴子尧却并未停下:“我问你,你的这位相好将这主意告诉你时,你可知这已犯了大盛律法?”
陈泰没有回答,他的头深深低下,答案显而易见。
“那我再问你,你依照这位董娘子所说的去做,可有问过,是谁给她出的这个主意?”
陈泰终于颤抖着出了声:“问过……”
裴子尧却不问这个人到底是谁,就像他根本不在意:“那你可见过此人?”
陈泰摇头。
裴子尧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他身前蹲下,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怜惜:“你不愿来这边关苦寒之地,所以即便赴任,也是满腹怨气,只是你这满腹怨气可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而今指使之人无处可寻,这罪魁祸首只能是你了。可惜啊,当初金榜题名的才子,而今竟变成了不知何人手中的那杆枪。”
陈泰眼中清泪落下,终于抬起头在地上重重一磕:“微臣愿将知道的所有和盘托出,也愿承担所有罪责,只是冉娘无辜,只愿殿下能放她一条生路。”
“好。”季玖点头允道,“念在你尚有几分骨气,我答应你,不追究这女子的罪过。只是你得想清楚,你所犯下的可不是什么小过错,强征赋税,中饱私囊,强抢民女,传播妖言,哦,方才又加了一条,行刺当朝皇子,这几项罪名加身,只怕光你一人的命还不够。”
“所以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有背后主使,或许还能保你家人不死。”
“殿下!”陈泰额前的鲜血混着眼泪流了满脸,狼狈至极,他却再管不了许多,只是道,“微臣鬼迷心窍,可那幕后主使相当警惕,微臣确实不曾见过,殿下若要治罪,治微臣一人之罪就好了!殿下!”
“陈泰!”季玖终于正了神色,严肃地盯着他,“我答应你可以放过董冉娘,可你要知道,你当初做这些事时,便是将你自己的命和全族的命都弃之不顾了,我并非刑部官员,没有审问百官的权利,你最终如何定罪量刑,我说了不算。所以,你不必求我。”
陈泰低头应了声“是”。
季玖站起身对观棋道:“将这女子带下去好生看管。”
董冉娘哭哭啼啼地被观棋带走了,陈泰虽不舍,到底没敢出声,只能跪在地上,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裴知府,此案按理应由推官审问,陈泰既然已经不作反抗,便将他交由推官吧,届时他的供状录好了,再交给我即可。”
裴子尧低头应“是”,让人将陈泰带走,这才对季玖道:“殿下应好生休息才是,臣便不打扰殿下了。”
季玖点头,见他十分体贴地给自己关上门,出声道:“不必关。”见裴子尧看着自己,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去看看阿雩。”
魏初正在吃罗江流给她拿来的点心。
以往罗江流做的多是家常菜,这样精致的点心做得少,她打打杀杀惯了,总觉得这些填不饱肚子,如今也许是跟着季玖,跟她以前的日子比起来也算是娇养了,竟难得觉得这些点心也挺合胃口。
她将最后一块塞进嘴里,喝了一口鸽子汤将点心顺下去,谁知那一口还未入喉,就看见季玖那一张白得堪比他身上的大氅的脸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她一噎,险些没顺下去。
季玖忙上前一步拍了拍她的背,关切道:“怎么了?吃个点心也能噎着?”
魏初好容易咽下,见他脸上的笑已经被关切的神色所替代,她喝了口茶缓过来气,对季玖道:“殿下,你有没有觉得,你这张脸不适合笑?”
季玖摸了摸脸。
看向她,又看向一边没有说话的罗江流,见少年少女都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不适合笑么?
他原本觉得自己那么笑,还挺平易近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