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笼着厚厚的裘皮大氅坐在桌边,一只手拥着一只手炉,另一只手正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鸽子汤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神情闲适,就如同在自己家似的。
陈知州苦着脸想了一会,就凭人家的身份,在哪儿不都跟自己家一样?
也不知自己手下那些人怎么办事儿的,好死不死怎么就瞎了眼抓了个祖宗,这下好了,祖宗把自家老底儿掀了。
季玖不紧不慢地将一碗汤喝了个见底儿,屋子里烧着火龙,他穿了大氅,此刻又喝了一大碗热汤,可他身上似乎一丝热气儿也无,就连抬眼跑过来的眼风都是冰冷的,让陈知州没忍住打了一个寒颤。
“殿下,微臣知错了。”他双腿战战,实在站不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声求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殿下,罪该万死。”
“陈知州怎么就跪下了?我既未封王,就是一个闲散皇子而已,知州是朝廷命官,可不能跪我。”他抬手命观棋扶他起身,言笑晏晏,十分好相与的模样。
陈知州被观棋强硬地“扶”了起来,站不住又不敢跪,看着他的笑容,却并没有被安慰到,一时冷汗顺着他鼻尖一滴滴流下,手脚不由自主地发抖。
“知州这是怕我?”
陈知州心道他明知故问,可他哪敢将这话说出口,颤颤巍巍赔笑道:“微臣不敢,今日一见殿下,微臣惊为天人,殿下所言所行,都让微臣如沐春风。微臣不是怕殿下,微臣是激动,有生之年能够得见殿下,微臣死而无憾。”
“哦?”季玖惊奇,指着他看向一旁的裴子尧又确认了一遍,“裴知府,他可是说他死而无憾?”
“回殿下,正是。”
正在这时,宋风遥抱着一堆文书从屋外走进,转头瞥了一眼陈知州,从鼻腔深处挤出一个满是怒气的冷哼,吓得陈知州又是一抖,抬眼去看,才觉得这个人有些脸熟。
仔细一回想,他整张脸血色尽失,堪比一旁的季玖。他伸出手颤颤巍巍指向宋风遥,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是你!”
“自然是我,不然怎能从防护重重的知州府拿到这些案卷,又怎能扮作百姓混入祭祀的人群中呢?知州大人,如今才知轻信于人,晚了些吧?”宋风遥说完不再理会陈知州愈发惨白的脸色,将手中文书放在季玖跟前,抱拳道:“殿下,草民扮作游方道士潜入州衙,目前已查清,自这陈泰上任寒州知州以来,整个肃州府失踪人口总共三百二十五人,其中寒州最多,以现有案卷来看,寒州共二百八十四人,周边州县三十一人,肃州十人。”
“寒州的所有失踪案,这位陈知州全部压了下来,其余的不知为何,肃州府也没有上报。若我猜的不错,只怕这前任知府也知道此事,甚至有可能参与了此事。”
说完,他转头看向陈泰,扬起声音问他:“知州大人,草民说的可对?可有冤枉于你?”
陈泰终于再难站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观棋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观棋,就让陈知州跪着吧。”季玖道,他翻了翻面前的案卷,随意道,“他以前官威可大得很,便是我这样的无官职在身的人,见了面也是要给人跪下的。”
“殿下,微、微臣不敢……”陈泰跪伏于地,连解释都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一直重复,“微臣…死罪…”
“这么多案子,失踪之人多为妙龄女子……”季玖的目光从案卷转到陈泰脸上,“知州大人,且问问你,这些妙龄女子身在何处?既目标都是妙龄女子,那一日又为何只单单抓了在山神庙避雪之人?”
“殿下!是微臣鬼迷了心窍!”陈泰手脚并用地爬向季玖,涕泗横流,他伸出一只手去抓季玖的衣角,却被站在一旁的宋风遥一脚踢开。
“殿下,臣也是不得已,臣有苦衷的,还请殿下让微臣详细说给您听!”
他不住地在季玖身前磕头,地上没有地毯,都是十分坚硬的木板,他磕了没一会儿,额前就满是鲜血,混着他一脸的眼泪,好不狼狈。
季玖盯着他没有做声,静静看着他要如何狡辩,谁知他眼中寒光一闪,竟然腾地站起,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季玖,哑着声音恶狠狠道:“殿下还是与我一同下了地府,再听我给你慢慢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