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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其罪五十五 · 离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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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延一个摇晃拂开他手,再往自己的轿子蹒跚过去,左右喝令道:“取我签令来……快去!我这就入宫,去见太后……”

午后的日影昏晦,宫道红墙间溺闷着秋菊方谢的残香。

蔡延捧着朱红的签令,在长乐宫外等待宫人的通传求见太后,从未时一直等到了申时,眼前的宫门也没有开过。

沉腐的香气让他老目发昏,抬眼间,他想起十二年前,他的长兄蔡构在塞北身死之后,他也曾如此仓皇地进宫求见过。

那时,他是因想将边军换任之事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才不得不腆着脸入宫求见当时的玲妃的。有了玲妃给族丈蔡荣讲些好话,让蔡荣以公卿之名保举蔡沨的军功,他再打点朝中众口一词,蔡沨才能接续上他长兄在丰州坐镇了多年的位子。

那时差不多也是如此节气,深宫里冷得只差下雪。玲太妃的宫门始终紧闭,他躬身低头跪在那里,不想,却见到了另一个妇人。

那妇人衣锦戴翠,神容枯槁,是当时的皇后娘娘。

在旧太子被废的两年之后,太子的生母皇后,竟然立在了他这个为虎作伥的仇家面前,哑着嗓子垂头问他,要不要走另一条路子。

她说:“本宫还有一个儿子。他不是清流的学生,也不是国公的外孙……他只是本宫的儿子。”

“蔡大人,你想不想见见他?”

任谁也不会料到,一个失势妇人在深宫故道间一言几字点燃的野心,竟一举拨动了日后朝中长达十载的惊天变局。

在这少有人知的一面之缘后,两年中,先是有恒国公蔡荣死于突发恶疾,叫宫闱禁卫破开了缺口,令高相廷趁机在学派呼声中凭借政绩进入内阁。尔后,为了争抢百官票权和首辅之位,高相廷排解万难,从谪贬之地调回了张岭,并借由功贵之后擅兵衅乱的案子,扯出了玲妃之子瑞王,将瑞王暂且赶去了封地就藩,如此便制住了蔡氏嫡族想要立瑞王为储的图谋。

那时,面对肃宁帝日益沉疴的境状,张岭始终坚持应当尽快彻查旧案,复立旧太子为储,可高相廷却认为,此时复立旧太子只会换来太子党派的反扑和清算,于本就危乱在即的政局不利,故而不惧谏言:为了尽快巩固国本社稷,应当立皇后次子姜湛为新储,如此方能占住储君之位,平息朝野上下的动乱之象。

至此开始,以张岭为首的朝中清流便将高相廷一派视为“从权之徒”,两派官员于政见之上也有了很大的裂痕,而冷眼旁观一切的蔡延,只做出一副因瑞王就藩而被坏了好事的形容,私底下,却是尽力地收归了蔡荣身故后群龙无首的门生故吏,渐渐成为了西林蔡氏安放在京中官场的新一任话事之人。

可令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还不等这立储的决议敲定下来,肃宁四年的冬日先到了,先帝在一场风寒之中匆匆薨殁。

在这新旧政权交替之际,蔡延提出先帝薨殁正是合了旧太子巫蛊的诅咒,故而太子有弑父弑君之嫌,理应按国罪圈禁。而在高、张二人反应过来之前,蔡延已会同皇城司前去彩云殿押送旧太子受禁,而当夜宫闱的变乱之中,旧太子姜浒却是因兵甲环肆而终于陷入疯魔,狂笑着引燃了彩云殿的重霄罗帐,让他自己连同他曾经遭受过的种种污名和屈辱一起,统统化为了深宫之中的一抹灰烬。

三个月后,少帝姜湛登基,改号元光。

次年,高相廷因谏下狱,受五寺联弹,谪贬始起,而蔡延入座内阁首辅之任。

京中官政世局,就此变换斗转。一切都在汹涌的暗流下完成了更迭,未尝有人深究过当中那些埋藏在史册之下的微末转圜,而直到再下一年,在这场风云牌局看似落定的时候,一个名叫裴钧的翰林侍读,来到了继位两年的少帝姜湛身边。

从那一天起,新一轮的政局,竟是已于无声之中,再度开始了轮转。

十年,十年……又十年。

蔡延在艳红障目的宫墙间不由去想,要是当年他没有在玲太妃的宫外见到如今已贵为太后、昔年却尚且落魄无依的皇后娘娘,那他这一生,又会如何?

如果他真如高相廷所说,四十年前离开官场就再不回来,哪怕回来,也没有决心脱离蔡荣的重压、依旧蛰伏于蔡氏主族的威严之下的话……那他的大儿子哪怕籍籍无名一世,却会不会还好好地活着?他的二儿子,就算进不了内阁、做不了大学士,会不会也还能写那一手好字?而他的三儿子,就算一辈子见不到京城的繁华,一辈子都要在族亲的冷落欺辱中恹恹度过,如今也一定不会在囚牢中因了从未犯过的错罪而悲泣待死……

他们也许都能安稳地活着。

怔忡之间,他听闻紧闭的宫门中,传来了宫人客气的声音:

“蔡太师,您请回吧。”

“娘娘近来害了风寒,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起不来身子。”

蔡延闻言转身,捏着手中的签令往那宫门上狠狠地捶打起来,提高了声音,怅然喝问道:“太后!太后娘娘当年向老臣许下的承诺……难道都忘了吗?!”

可宫门之中却再无应答。

扶在他身侧的学生面皮发白,耷下的眼眶也露出了青紫,此时已是不知第几次问他:

“师父,我们怎么办啊?”

蔡延问:“打听到了吗?大理寺的议罪……可改了?”

那学生不敢说话,忍着眼泪摇头。

蔡延见此,抬手捂了胸口,在渐沉的日头下闭了闭眼睛。

他用仅存的心力吊了口气说:“去刑部瞧瞧。我儿若是定谳,应是已转入那处……我从前对裴钧的姐姐上过刑,慕风,慕风他……”

他没有力气再说下去。

元光九年的秋阳,就快要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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