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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其罪四十八 · 嚣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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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在皇城的上空升高,天终于亮了,裴钧与姜越一前一后,跟着闫方二人走出了元辰门。

裴钧去六部要过西掖门朝六科廊走,姜越要往符节台请旨领兵,是往东。

眼看要分开,姜越顿住脚步回望裴钧,不知为何,分外不安:“你交了印信,便快些回府。”

“我知道。”裴钧点点头,目色安然无比,似乎很轻易能窥破他的心忧,只冲他摆手道,“好了,你快去符节台罢,别被张岭那话给吓到,不然就着了他的道儿了。”

姜越刚想否认,可想起张岭那凛然的威胁,又实在心底打鼓,扯不出谎来,便只能嘱咐裴钧:“司礼监签印尚需时日,你且找找胡黎,让他先拖着,或然可以——”

“好啦,别担心了。”裴钧笑出来,“这些事儿我不比你更会琢磨?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这话姜越也认,只好点点头:“那我一出符节台,就去忠义侯府寻你。”

“好,知道了。”裴钧笑着冲他点头,在盛烈的日光下眯眼抻了抻胳膊,长叹一声道,“这一夜未睡,我也有些乏了,待回去看看煊儿,我也歇息一下。你若事杂,倒不必很急着过来……忠义侯府大门常开,眼下,你还是兵事要紧。”

姜越低声道好,如此二人便分往东西。

裴钧跟在闫方身后走到西掖门下,停在门庭的阴影里回头去看,只见姜越正稳健有力地朝着东升的日头走去。

他身形高挑挺拔,长长的影子拉在身后,随着行走而在裴钧的眼底摇曳,摇得裴钧目下起了些涩意。

裴钧抬手揉了揉眼,在心里低低笑出来,不由望日叹息。

“怎么了你?”方明珏见他停下来,也回过了头,“一把年纪的,怎么在宫里哭鼻子?”

“谁哭鼻子。”裴钧冲他做了个鬼脸,从他身边过去,继续往西走,一边从腰上解下印信,一边叫住走在更前头的闫玉亮,“师兄,来,拿着。”

闫玉亮莫名其妙地接过他递来的礼部腰牌和尚书方印,眉毛都皱起来:“给我做什么?这六科廊就快到了,你自己交过去。”

裴钧摇了摇头,把方明珏也招过来,十分冷静地看向他二人道:“今日皇上铁了心要打我板子,张岭也放了狠话要教训我,那司礼监的签印必然即刻就到,我应是出不了宫门,就会被皇城司拿下。”

“什么?”方明珏一听,当即懵了,“可你刚才不是跟晋王爷说——”

“晋王有晋王要做的事,我有我要做的事,你们,也有你们要做的事。”裴钧言简意赅,抬手打断了正要说话的闫玉亮,“此事没有办法,无计逃脱,从现在开始,你们听好我要说的话。”

“等等,等一下!”闫玉亮完全慌了,一想到自己下朝时候说的话竟都成了真,他脸色立即煞白,“你、你平日里总有那么多办法,方才不是说自有安排?晋王爷说的也对,我们可以找找胡公公!哪怕不能免罚,减个几杖、打得轻一些,也不是不行……”

裴钧苦笑一声:“皇上不知道的事情,胡黎尽可以弄虚作假,但廷杖是圣旨,司礼监监刑,胡黎必然不敢违背。今日我一旦被架上了杖凳,满朝上下必会前来观刑,那几百双眼睛盯着,你若是胡黎,你敢不敢少打几杖?”

闫玉亮的眼底顿时红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裴钧见他如此,心中一痛,赶忙拉住他的手道:“师兄疼我,疼了我十来年了,我都知道,可咱们谋的既是改天换地的事情,有舍有得是在所难免。今日我礼部的印信和方印若是交在部院,恐会遭人算计,便只能交予你,你径直带回吏部去,不要与人知道。眼下恩科已过、秋祭尚早,这停任期间,礼部不会有太大风浪,你把它藏了也好,销了也罢,无论如何,必不能让宫中、朝中动这个位子,否则六部位乱,他日难复,则蔡氏又有染指实权之机,局势便会失控,极可能回到几年前那昏天黑地的情状……”

闫玉亮赶紧点头,听他继续说道:“方才张岭虽是揭了我的底,知道咱们为晋王谋事,但他也许没能想到……我今日废的,不只是他二人的票权,更是内阁的威信,和他清流二人的威风。诚如师兄所言,内阁之中,张停薛落,二蔡归家,而赵太保年过六十,门生故吏并不少于蔡、张、薛三人,这些年来却始终屈居人下,还要为薛张的改弦同担骂名,想来恐非甘愿。如今三公之中,只剩他尚为阁臣,我们又为他扫清了蔡张,换做是你们,难道不期望更进一步,争一争首辅的位子吗?”

方明珏一惊,想了想道:“难怪他今日跟了我们的票。要不,咱们让李宝鑫去见见他?”

“见,当然要见。你和师兄也一同去见。”裴钧抬手摸了把方明珏的后脑勺,“若他提来条件,无论是什么,你们只管先答应他就是。”

一听他把如此要事交付了来,闫玉亮心里没底:“他若真要那首辅的位子,怎么办?也不是我答应了他就能上啊。”

裴钧扶住他道:“他要是真想从你嘴里讨要这个,你倒是答应他也无妨。毕竟……谁来作内阁的首辅,很快就不那么重要了。”

“大仙儿……”他的话让方明珏有点儿瘆得慌,“若张岭说的大半都对,那你今日算票,到底是为了什么?咱们的下一局,又在哪儿呢?”

“别问了,事儿自会来的。眼下你们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裴钧并不多说,拍拍方明珏的后背劝他宽心,继而又道,“惩处我的圣旨很快就会补下来,待办好我这停任的文书,你们便随李宝鑫去见见赵太保,若有了赵太保手里的票,就赶紧选人补齐六部空缺,若有力不能及,或与赵太保僵持的,便寻蒋老商量行事。”

“好,我明白了。”闫玉亮虽是答应下来,担忧的神色却愈见深重,垂着眉头望向他,“子羽,我们还是再想想办法罢。廷杖二十何其可怖,或然四下找找法子——”

“来不及了。”裴钧不让他再说下去,只认真嘱咐道,“二十廷杖是什么滋味,我心里有数。师兄放心,我命硬,二十大板还打不死我。你便当我今日是与李存志和南地万民共苦、共罪,共受这腐阁朽政之痛,待他日推倒内阁和新政这千里之堤,咱们心里才更痛快。只是这伤势,恐怕要养上个把月了……我这一闲住养伤,蔡氏必返,你们在官中无论遇到何事,须尽量隐忍。眼下保住官位是重中之重,如此,等蔡延日后寻机作乱,我们才有反击之力。”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自家大门的钥匙来,交在方明珏手里:“来,小明珏儿。你现在快些去我家,让董叔和我姐姐先知晓此事,叫他们请来大夫等我回去,不要太多惊惶。然后,你让我府上的景贺去东仪门等晋王出宫——”

“景贺是谁?”方明珏此时泫而欲泣,不知他怎么提起这个,接过了钥匙,直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裴钧道:“景贺是晋王的亲卫,我猜应是镇北大营的。”

“谁问你这个了!”看他还这么沉得住气,方明珏终于哭出来,“叫他做什么?你不都说没法子了么!叫他接了晋王爷又能如何?他能救你么?”

见他一哭,裴钧赶忙掏了自己的绢子,像从前读书时那样给他擦泪,一边擦,一边说:“哎呀,别哭,别哭……我不是要他来救我的,是要他去救晋王爷。你想啊,我这人才姿平平,却幸得晋王爷如此器重,若是眼见我因兵权受刑,王爷何尝忍得?你一定让景贺想尽办法骗住他,拖住他。若是真拖不住,你们也得一起把他给架住、按住,不能让他打断行刑,否则王爷要是冲动起来,再被发落,不得出征,那南地之乱无人去平,咱们争来的兵权就没了意思,我谋的那下一局也就无从说起了,那我这顿板子不就白挨了么?”

方明珏含着泪低骂一声,却也认这个理,抬手从他指间夺下绢子来擦脸,正要再说什么,却见裴钧身后有一列卫官正在朝他们走来,打量他们穿戴服饰,正是皇城司的。

方明珏的眼泪登时再滚落出来,惶然而朦胧地看向裴钧,叫裴钧猛地想起了前世二人在讯室里相见的最后一眼,霎时鼻尖一酸,用力在他背后一推:“赶紧去,快去!”

见此,方明珏只好死死捏住那钥匙,提了袍摆,头也不回地朝宫外发足狂奔,而闫玉亮也赶忙将裴钧护在身后,直视皇城司来者。

裴钧从他肩头看出去,见那一队司卫中为首的,竟是从前胁迫过曹鸾的那名黑衣护卫,当即眉心一沉,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果然听那人走来便说:“裴大人,好久不见,真是风水轮流转哪!下官皇城司提刑科事,周历,今日奉皇上圣谕、司礼监签批,特来押裴大人往午门受刑。裴大人,这便走罢。”

他言语颇有自得之色,引闫玉亮冷眉问道:“腰牌印信,圣旨与签批何在?”

“自然在,请闫尚书过目。”周历从怀里掏出司礼监的黄笺和自己的印信,一一出示,然后拉长声道:“传——皇上口谕!”

裴钧沉着气,拉了闫玉亮一把,二人一同跪下去:“祈请圣安。”

见裴钧跪下,周历脸上更是得意无比,特地上前几步,站近裴钧道:“圣躬安。今有礼部侍郎,世袭忠义侯裴钧,喧哗朝会,顶撞朕躬,侮辱公卿阁臣,深负朕望,着廷杖二十,令皇城司率众押解,依制行刑。”

传完了口谕,周历更是笑着弯下腰来瞧裴钧的脸,好不快意道:“裴大人昔日狠话言犹在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裴钧将闫玉亮扶起来,泰然看向他:“周大人说的是,那时,确然是裴某短见了。”

周历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向前挪了一步,更靠近他,低声笑道:“裴大人真是好手段,将那曹鸾一家护在京兆司衙里这许多日子,至今没受什么苦,下官实在佩服。只是过了今日,就不知裴大人还护不护得住了。”

裴钧面色不变,长眉下的双眼看向他,眸色好似深潭:“周大人须知,裴某只是停职,不是罢官,今日要挨的也是廷杖,不是杀头。这花有重开日,老树尚能春,周大人若不留点退路,他日朝中,可不好与我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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