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段时间里进展顺利的,不只有身处飞骑营中的小松。
还有一路行进的秦淮和萧路。
甫一到达后裕与中州交界的县城,他们就发现,这里人们的生活跟中州别无二致。
从衣着饮食到风俗习惯皆是一样,人人都以中州子民自居。
几乎可以说,到了只知中州、不知后裕的地步。
起初,他们并没有因此而过于乐观。
只以为是地缘因素导致了这种认同,并不能作为后裕久盼归顺的依据。
可随着一天又一天深入,他们发现中州的影响力,在后裕可谓无孔不入。
而且,远比中州朝堂预想的要全面得多。
在这里,中州来往商贾会被高看一等,做生意的都爱找中州人合作。
市面上受欢迎的货物,大多是从中州运来的。
人们吃的、穿的、用的,也更愿意贴近中州风格,而不是自己的后裕旧俗。
中盛商盟门口,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往来贸易。
无论交易方是哪里人,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中盛商盟作为信誉保障。
就连百姓们,也喜欢把自己的余钱存入商盟。
用中州的国家信用,来担保自己口袋。
几日探查中,秦淮和萧路还遇见过,不知后裕王族姓名。
却对中州政策制度,如数家珍的情况。
甚至,只要有人感慨,希望中州天子能驾临后裕、巡幸四方,便会迎来满堂响应。
“呵呵,后裕王室还真是谨守本分,把无为而治这几个字的表面意思,做出了精髓。”
萧路听着酒馆儿里,众人把酒言欢的声音,言语不无刻薄道。
秦淮当然知道他这样的原因,却只做不闻,点点头说:
“看样子,由中州朝廷来彻底接管,只会让百姓们更加认同。”
“是啊,到时候别说阻碍了,不大摆酒局、敲锣打鼓地欢迎就不错了。”
萧路想着自己的祖祖辈辈,内心的确五味杂陈。
但缓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后,他终于还是承认。
“这实在是后裕王室自己做的孽……在纳入中州之前,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过得朝不保夕、异常艰难……”
“皇家忙着奢靡享受,官员们搜刮民脂民膏以自肥……豪绅为祸乡里,恶霸肆虐、盗匪猖獗,桩桩件件都让百姓们苦不堪言……”
萧路回忆着族人整理的后裕史料,和曾经看过的各地县志。
继续说:“要不是上面做得太过,也不会有义军放弃抵抗,自愿将中州军队领进城来。”
“祖辈们当日联合都城内百姓加以阻击,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那一腔忠君爱国之心……”
“可他们所忠的君,从来没想过要回报以忠诚;他们所爱的国,亦从来没爱惜过自己的子民……”
“天下兴亡本就有理可依,若一味逆天而行,无异于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今夜,他说了很多。
趁着酒劲儿借着醉意,萧路终于把积压多年的,真实想法吐露出来。
声声锥心、字字泣血。
看似是大逆不道的罪人之言,更是不肖子孙的狂悖之论。
却句句在理,发人深省,让秦淮也跟着感慨万千。
到达后裕旧都时,是三日后的下午。
刚一进城,秦淮就察觉到了这里别样的气氛,似乎正在举行什么盛大活动。
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着红色福牌,街上到处是卖立香和蜡烛的摊位。
男男女女,全穿着外出游玩的轻便服装。
但看样子并不是要去踏青,而是挎着小篮子,一路往山上去。
“这是什么节日吗?怎么都赶着求神拜佛?”
秦淮牵着马,和萧路走在后裕大街上,纳罕道。
穿梭在人群之中,萧路眼里第一次蒙上了乡愁。
他浅浅一笑说:“看来,只有这个习俗,还保留着……”
随后,他向秦淮讲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语气轻柔婉转,让人身处闹市街头,亦如置于寂静春夜。
后裕这块地方,从神话时期就多灾多难。
相传,女娲炼石补天之后,天下风调雨顺,唯独此地怪病横行。
不仅土地颗粒无收,牛羊家畜也养不活,河水都是黑的。
别说人了,就连鸟儿打这片地儿上飞过,都会半路掉下来,死状可怖,诡异莫名。
就在百姓们活不下去的最后关头,天吉娘娘不忍看世人毁于瘟疫天灾。
执意下凡救苦救难。
不仅赠与药石帮百姓治病,还以秀发化作溪流湖泊,眼泪为甘霖浇灌大地。
然后,又把自己的鲜血当做种子播撒进泥土。
再用肌肤骨肉喂养病弱牲畜,换来它们茁壮成长、繁衍生息。
至此,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才得以脱离苦海。
在这里,可能有人不认识如来佛,没听过观世音,但绝不会不知道天吉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