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二公子走后,老爷来过几回,他老人家经常坐在这石桌旁,就这儿。”莫伯走过去指了指花棚旁的石桌,看着跟过来的人伸手轻抚桌面,好似怕打碎什么东西般小心,心中一酸,“老爷心里是很在意你的,只是过不去那个坎儿,有时候难免说话难听了些,你千万不要记恨他。”
“怎么会?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我又能怪谁呢?”捻了捻指尖的尘土。
“公子别这么说,你当时也还小,况且大过节的,谁会料到……怨只怨天意弄人啊!”
赵玉楼知道这是莫伯在安慰自己,但笑不语。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心病,初到赋阳时几乎每日噩梦不断,大半都是关于听容的,再加上水土不服还生了场大病,差点去了半条命,亏得二师兄一边讨厌自己,一边谨遵师命把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十几年间,他动用了所有他能用到的关系,求过师父师兄,寻过武林中人,自己也暗自探访过京城,硬是得不到半点线索,一个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妹妹还活着,她经常出现在梦中,看不清样貌,喊着:“二哥,救我!”
胸口猛的一疼,赵玉楼习惯性地抬手按了按,皱着眉缓了好一会儿,顺道冲着慌忙来扶他的莫伯摇摇头,“不打紧,老毛病罢了。”
“年纪轻轻的,哪儿来的毛病?”
赵玉楼笑眯眯地敷衍,“郁结之气罢了,喝些药调养调养就好了。”
莫伯半信半疑。
“莫伯宽慰你的话你都信了,还能有什么郁结之气?”
冷冰冰的语气夹枪带棒地刺来,叫这本不甚温暖的天气又回冬了几分。
还按着胸口的手颤了颤,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也凝在了嘴角,赵玉楼扭头向来时的方向看去——首先对上的便是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正淡淡审视着他,没有一丝感情,戒备而警惕,好像要在他身上挖出点什么东西来。
大哥……
设想过该如何与大哥见面,却没想到是这个样子,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在对方看来是不是很可笑,十几年前被家人扫地出门,如今又死皮赖脸地跑回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悲又可怜,尤其在面对这个单方面断绝关系的哥哥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赵玉楼自嘲地想还不如见父亲呢,却还是忍不住细细打量这个已经不算熟悉的亲人。
记忆中那个和他一起打闹,带他出去骑马,每次跟父亲外出办事时总会给他带一些小玩意儿,或者是些点心的人影逐渐模糊,被眼前高大且拒他于千里之外的人取代。
时光荏苒,面庞轮廓虽还有往日的印迹,可心中已生隔阂,难以修复。
“大少爷和表少爷怎么来了?”
许是气氛过于尴尬沉默,连一向不甚敏感的莫伯都感受到了,老人家看着两兄弟一句话不说诡异地对视,不知所措地试探开口。
也亏得他开口,赵玉楼这才移开目光注意到赵子衿身后的人。
明朗而灵动,这是他对赵修恒的第一印象,因为那少年正转着眼珠子努着嘴努力和莫伯交流,应该是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莫伯你去忙吧,我和这位借居府中的客人说说话。”赵子衿温言道。
莫伯一愣,不知所措地望向大少爷,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纠正这句话就听见身后人也赶他走,“多谢您陪我过来,剩下的我看着吧。”
于是道一声“老奴告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赵玉楼对那句话却没有什么反应,像没听见似的转而向踌躇在原地的赵修恒打招呼,“原来是表少爷,难怪莫伯一个劲儿地夸你,一见才知道果然是天之骄子。”
被没见过面的哥哥这样夸,赵修恒脸一红,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忙道,“没有没有,莫伯是逮谁夸谁,二哥叫我修恒就好。”
还挺谦虚,赵玉楼点点头,“好。”刚想往下说点什么,却见少年面带犹豫飞快地瞟了一眼大哥,察觉没有危险信号后才有些扭捏地看向他,“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一直把你当榜样来着,没想到你竟然是我哥,所以,所以……”
眼神躲闪,眸子却很亮,活脱脱一副见心上人的纯情模样儿。
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人此时有些恨铁不成钢,“好好说话!”
赵修恒一个激灵,飞快说道,“所以二哥能不能教我几招武林中的功夫,还有我能不能看看你的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