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树下候着一老人,穿着看似朴素,却不像普通家丁,举止有些仓皇不定,然而在看到拾步下阶的人后一喜,大步迎上来。
赵玉楼愣了愣,搜刮着脑海中少得可怜的记忆。
来人的容貌渐渐清晰,一头灰白的头发,眼睛因激动有些泛红,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恐怕是左脸上的一颗黑痣,正在颧骨下方,有瞳仁一般大。
只见他颤抖着把着赵玉楼双臂,仔细瞧着这不算熟悉的脸庞,半晌才喃喃出口道,“长大了,这么多年了,是该长大了……”
不再见儿时的稚嫩,俊美的面容因为一道伤痕更添三分邪气,竟然意外的和谐,跟老人脑海中刀尖染血风雨飘摇的江湖客如出一辙。
他扼腕叹息,既是心疼又是对自家老爷的无奈,“你的伤……”
“不碍事,我有伤药的,只是多年不见,莫伯可好?”
在看清老人那颗痣的时候,赵玉楼就知道他便是小时候一次次唤的莫伯了,也是赵家的管家莫厚生。印象中自己犯错惹父亲生气时总有人来护着自己,最多的便是母亲,兄长,父亲身边的廖平叔叔,还有就是他了。
此去十七年,时光悄然而过,让人寻不见踪影,却又在每个人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迹,嚣张地昭示着它的存在。
离开的那一年,府门外送他的莫伯脸上还没这么多褶皱。
莫厚生袖子一抻抹干快要涌出来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说了几遍“好着呢”,而后小心地瞅一眼书房,压低声音问道,“老爷那边是怎么说的,二公子这次回来还走吗?”
“父亲让我将宿林园收拾出来……”
“好好好!你许久不在家,应该有些陌生,等等老奴带你过去。”眼看着莫伯连忙转身去吩咐家丁,神色欢喜的样子让赵玉楼倍感亲切,不忍拂了老人家一片心意,于是一声“不用麻烦”压了下去。
等莫伯叮嘱好下人,赵玉楼便迎上前去。
谁知莫伯突然一阵惊叹,顺着他目光看去,赵玉楼这才笑了一笑,不以为意地伸手拂去衣衫上还沾着的茶叶,“您不必担心,刚刚父亲有些生气,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老爷生气,二公子尽量顺着他点,千万别触他的霉头。”莫管家颇有些语重心长,伸手做一请姿示意面前人跟着他,接着兀自嘀咕道,“唉,虽说这几年人是闲下来了,可着脾气倒是大了不少,有时候发起火来谁都劝不住。”
看来自己所料不错,父亲嘴上说着再也不管朝中之事,心里却始终放不下,久而久之心中郁结,稍有刺激便难以自持。
情绪大起大落终归是不好,像父亲这样敏感如此很容易伤着身子,盘算者如何将二师兄请来给看看,另一边又想着如何疏通这个“疙瘩”。
自己如今在赵府身份尴尬,再加上陈年旧事,怕是不好近身侍候。
思及此,赵玉楼开口打断了莫伯的碎碎念,“大哥在府中吗?”
“大公子今日休沐,带着表少爷在练武场练射箭呢!”
表少爷?
印象中自己离开的时候府中还没有所谓的表少爷,那时二叔二嫂成亲不过一年,同辈中只有大哥赵子衿和小妹赵听容,都是自己血亲。
似是看出了赵玉楼的怔愣,莫伯解释说,“你走后不过两年表少爷就出生了,说来也怪,已经六个月没下雨的京城突然大雨瓢泼,足足下了三日才停,路过的道长还给卜了一卦,说这是祥瑞,预示着表少爷有将星之才。”
“老爷嘴里嚷嚷着不信,把人赶了出去,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老爷还是很在意的,尤其这两年跟二老爷引着表少爷往武将方向走,又是弓弩又是长枪轮番教,就怕预言不成真呐!”
赵玉楼默默听着,末了问道,“他叫什么?”
莫伯一拍脑袋,“名叫修恒。”摇摇头表示果然年纪大了,这记性……
许久未听到同行人的声音,疑惑转过头看向那张俊秀的脸,神色淡然,只是垂下的眸子不见了常挂着的笑意,黑瞳愈发幽冷。
莫伯心思一动,“那孩子比较实诚,见过面后相信你也会喜欢他的。”
赵玉楼笑而不作答,转而起了别的话头,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幼年时的居所——宿林园。
面前是一扇玉石砌成的圆形拱门,顶部洋洋洒洒的三个大字颇有风骨,与屋后一片耸立的竹子相映成趣。
穿过这道门便是通往主屋的小路,两边绿植繁茂,在初春的节气里略显青涩,由于此处闲置太久,屋外的院子冒出了许多杂草,几个家丁挽着袖子忙活着,屋子里的婢女也进进出出,见到他们时便简单地低头行礼。
“这地方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吧?”赵玉楼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