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长子才十一岁……”玛格丽特咳嗽着把头埋进杰奎塔的怀里,“我们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他们连最好的朋友都不肯放过?”
“他被权欲所控制,他已经是魔鬼的奴隶了……”
杰奎塔把女儿拥进怀里,一向坚强的女人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夜半。
玛格丽特忍着喉头的不适哄睡了埃莉诺,她才四岁,对亲人的离世还尚且懵懂。她很快在安抚中睡去。玛格丽特却辗转反侧。一翻身,和正坐在角落里的托马斯对上眼。
少年的眼睛显得异常深邃,像是两汪失去波光的湖水,眼皮沉重而疲惫,布满了细小的红线,记录着无眠之夜的漫长与孤独。他的眼神游离不定,时而空洞地凝视着虚空,时而又似在搜寻着那些逝去的记忆碎片。眼角的湿润未干,留下了淡淡的泪痕,无声诉说着他所承受的痛苦。每当他试图闭上眼睛,逃离这无尽的黑夜,那些关于亲人的回忆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让他的眼睫再次颤动,无法平静。
玛格丽特大病初愈,阴冷的地窖让她浑身冰凉。她慢慢从地上爬起,缓缓走到托马斯身边坐下。两人无言以对。
过了许久,玛格丽特拉过托马斯,让他能躺倒在自己的腿上,自己则一下又一下的拍着他日渐宽厚的身躯,就像她哄着埃莉诺入睡时的样子。托马斯死死的攥着玛格丽特的裙摆。
“别离开我。”
“我不会的。”
杰奎塔醒来的时候,就见到玛格丽特手中的吊坠在陷入熟睡的托马斯头上旋转着,口中念念有词。
“你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杰奎塔几乎不会在教堂周围动用巫术,但见到玛格丽特坚定的表情,阻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放轻松。妈妈。”玛格丽特平静的答复,“我只是想看一看我们的未来。”
“你在强行预知,首先这不一定成功,其次……”
话音未落,原本缓慢的顺时针转动的吊坠却飞快的逆时针旋转起来。
“我成功了。”玛格丽特咧开嘴,露出堪称绝望的笑容。
“你看到了什么?”杰奎塔咽了咽口水。
“我们会赢。”玛格丽特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我仁慈的梅露西纳,她给了我预兆。我们一定会赢。”
旁边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群里传来几声动静,亨利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呻吟着苏醒过来。他回头看向玛格丽特,又看到她腿上躺着的睡的不太安稳的托马斯,面露不忍。
“还好吗?”
“会好的。”玛格丽特微笑起来,摇了摇头。
“我去外面领一点东西吃。”亨利不知道作何安慰,只能挠了挠头,起身披上披风。
等到亨利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醒了。玛格丽特和杰奎塔在地板上的水桶里清洗着衣服,托马斯正给埃莉诺穿着衣服,亚瑟很自觉的在帮着收拾好睡觉时的东西。
“布里奇特送来一封信。”
逃跑的时候未免目标过大,布里吉特便留在了布兰伯。
“外面乱套了,几乎所有的巡视员全部都武装了自己。布兰伯和铁桶一样。诺森伯兰以为我们还在里面。我们暂时是安全的。沃里克和亨利的阴谋被挫败,现在要去加莱组建军队。里弗斯伯爵正朝着那边赶。要不了多久诺森伯兰就会撤退的。”
“加莱?”玛格丽特从地上站起来,“他们想从父亲生前的生活过得地方组建军队?休想!”
“玛格丽特……”杰奎塔叹了口气。
“他们杀死你了你的丈夫和儿子!而他们还没有受到过任何惩罚!”玛格丽特状若疯癫般的怒吼起来,“他们如果不付出代价,这会让我崩溃的!”
杰奎塔默默的抹去了眼泪。
“和我来。”玛格丽特朝着托马斯点了点头,托马斯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两人溜出教堂,玛格丽特用铁盆舀出一盆水,取下脖子上的吊坠,从布里吉特捎来的信件里撕下一觉,用随身的匕首在指尖轻轻划出一道小口,几滴鲜红的血液散开在水里。
“把你的血滴进去。”玛格丽特将匕首递给托马斯。
“巫术?”托马斯脸色苍白,“你想被抓起来淹死吗?”
“你不想复仇吗?”玛格丽特歪了歪头,又露出恶劣笑,“还是你想告发我?”
托马斯迟疑半晌,接过了玛格丽特手里的匕首。
“乔治金雀花,克拉伦斯公爵;理查德·内维尔,沃里克伯爵。我们诅咒你们去死,为你残害无辜,背信弃义。我永生仁慈的母亲梅露西纳,请您降下苦难,惩罚这些恶人吧!”
吊坠在铁盆上旋转,水盆中的水不时的泛起涟漪。玛格丽特开始吹起气来,安静的氛围让托马斯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一道惊雷猛的划破大地。
起风了。
泰晤士河。
“这是女巫的风!船上有人召来了女巫的风!”
船员们在暴雨中奔跑嚎叫,惊恐的四散而逃。
“安妮!安妮!”伊莎贝尔被强迫上了船,即使她的肚子已经看不见地面,她的腹部绞痛着,她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能从自己的腿间流出,她万分恐惧。
“我姐姐就快要分娩了!我!安妮·内维尔!造王者之女!现在命令你去给我姐姐找一些床单和勺子!”安妮揪住一个逃跑的船员,大声的命令。但那个船员似乎已经疯了,呼啸的暴风已经带走了他仅剩的理智,他大声嘲笑着安妮的不自量力。
“给你这些,勺子在厨房里有。”乔治顶着倾盆大雨而来,往安妮的怀里塞了一堆雪白的布料,又顺手从边上那过一瓶烈酒,“还有这个!天知道她会不会需要这个!”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多久才能到加莱?我姐姐一定需要一个助产士!”安妮抱紧了怀中的传单,竭力的想让自己在暴风之中站稳。
“你先回去!去!”乔治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匆匆的往甲板上跑去。安妮咬了咬唇,只好抱着东西往船舱里跑去,沃里克伯爵夫人已经来到了舱内,她扶着女儿从床上站起,解开她的衣裙,伊莎贝尔痛苦的嚎叫着。
她的双手紧紧抓住床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格外突出,似乎要将那脆弱的织物撕裂。每一次宫缩来临,她的身体就像被无形的巨手紧紧捏住,疼痛从腹部蔓延至全身每一个细胞。她的呼吸急促而沉重,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声音在狭小的船舱内回荡,与外面的风暴声交织在一起,安妮呆滞在原地,她没有见过妇人生产的样子,她被姐姐凄厉的喊叫声吓得面色苍白。
“妈妈为什么还没有生出来?”
“孩子卡住了。”伯爵夫人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掉下,她到底不是专业的助产士,她除了一些基本的知识以外没有任何可以帮助伊莎贝尔的东西,“去问问的父亲还有多久才能到加莱,你姐姐需要助产士帮她为胎儿转向!”
安妮颤颤巍巍的挪动着大腿,她不要命的奔跑着,在船舱的最前端找到了正在狭小的窗边观察的父亲和乔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