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春花姐姐摔了鞋底,责问春柳姑娘为什么请主子画鞋样连笔都不预备!”
我就知道春花不会善罢甘休。
这不就拿笔说事,跟春柳开战了!
“主子劝和说好容易才聚到一起,让春花姐姐和春柳姑娘别再吵了。绮三爷出门在外办差,人生地不熟的,难免对身边的人事有些疏忽。春柳是自小来的,自当清楚绮三爷的性子,让春柳别计较。”
我……
我再没想到春柳哭半天,春花责问半天,绮罗想的竟然是绮礼的不是!
绮罗不以为春柳爱慕绮礼有错,反是绮礼疏忽了春柳的情意,对不住春柳!
绮礼这个冤枉!
简直比窦娥都冤!
“主子说她不知道她性子实不实。她从来就只盼着她们这几个人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清清静静的过一辈子。”
早知道绮罗无甚主仆尊卑观念,但听到她将自己还有绮礼跟春花、春柳归为一谈,我还是颇觉无奈:就这性子,还不够实?
“平平安安,无病无灾,清清静静”——无可避免地,我想到绮罗进我府后的鸡飞狗跳,三灾八难,蜚短流长,心里升起异样:绮罗这是针对过去两年所经有感而发吧?不然,哪儿能这么精准地,事与愿违?
“从来”两个字就是顺口一说,没有实在意思。
“主子哭着说现在周姨娘死了,春柳和三爷落在这里,她和春花虽说在京,却又总见不到姨娘。”
姨娘?绮罗生母早亡,她口里的姨娘是绮礼的生母何姨娘?
绮罗想念何姨娘?
何姨娘现在西山白衣庵带发修行。离我府也就半日路程。
绮罗不跟我提去西山白衣庵,我叹一口气:绮罗生母也葬在白衣庵。
我曾骂绮罗生母低贱,以绮罗的脾性,就不会再自取其辱。
“主子说难得这回天上落了红雨,她家来这一趟,让春花和春柳有话好好说,别再吵了。”
一般人形容稀奇,罕有,多用“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绮罗用“落红雨”形容——从来没人见过太阳打西边出来,上天却是降过红雨,且不止一回。
可见绮罗措辞准确。那刚刚的“从来”,我直觉自己遗漏了什么。直到听到绮罗让春花春柳好好说话,我才醒悟,绮罗的反应不对。
春花喜欢绮礼,绮罗就打算把春花送给绮礼,成全春花;春柳看上绮礼,绮罗又一口应承替春柳说和;即便春花春柳口角,也是为绮礼争风,可以相互商量。
绮罗压根不似我早前所想的一样,执着于将春花春柳嫁与人为大妇。
于绮罗而言,春花春柳喜欢绮礼,绮礼有官有财,能够庇护春花、春柳,好好对待就足够了——二女侍一夫,都不是事!
先绮罗为春花春柳跟我闹,想来还是因为进府当夜我责她炕帚,隔天家礼抬举秀英,压她体面,又为鸡飞上墙禁了她的足,逼她学规矩,诸此种种,绮罗对我生了意见。以为我待她不好,将来也不会善待她两个丫头。
“春柳姑娘问春花姐姐她说主子心实,可是说错了。听听主子这番话,可算是个明白人?”
唉,绮罗一厢情愿,以己度人,压根不通道理。
“春柳姑娘抱怨春花姐姐不开导主子,春花姐姐责怪春柳姑娘不开导绮三爷。”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绮罗天生这么一个任性想当然脾气,绮礼尚且没辙,春花一个丫头,能怎么开导?
春柳也是想当然,好吧,春花也是。
唉,又吵起来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绮罗身边,就绮礼一个明白人。
春花、春柳自诩明白,其实都跟绮罗一般自说自话,任性妄为。
绮礼真太不容易了!
“主子替春柳剪好鞋样后就顺手做鞋了。中午绮三爷回来,带了一个匣子,主子一见立刻问是什么好吃的?绮三爷打开盒子说不是吃的,回来路上瞧见一个卖面人的,便就顺便捏了一个面人。”
“面人?”我好奇。
“嗻。绮三爷捏了一个自己的面人送给主子。”
我一下子想到去岁长亭绮罗让绮礼画张她的小像,以免忘了她的故事。不免犯疑:绮礼这是担心绮罗忘了他吗?
绮礼为什么这么想?
明明绮罗记性那么好,过目不忘!
还是说绮礼察觉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