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荀忽地惊醒,喘息不定,抬眼望向窗外。
隔着窗纸,外面仍白茫一片,看不出时辰。
窗外北风呼啸,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低头看去,公玉玄眼珠在眼皮下晃动得极快,俊脸上愁眉不展。
他怔愣半晌,将怀中温暖搂紧,脸小心贴在熟睡之人肩头,安静垂眸。
窗外传来枯枝坠落的噼啪声,他目光一凝,将掩日衣取下,收回识海。再起身时,手上一顿,却是半片袖子压在眼前人枕下,压得严实。
他轻叹口气,神色复杂看着公玉玄侧脸,又靠回来。
翌日清晨,张俊人醒时,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怔怔坐在原地许久。
令狐荀将早膳端进来时,看他披头散发,两眼无神,不确定道:“醒了?”
张俊人:“昨天晚上……”
令狐荀竖起耳朵。
“……我怎么觉得自己做了好多梦?这觉睡了跟没睡似的,光到处赶场了。”他揉了揉脑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昨天在洞龙村冲撞了罢。”令狐荀面不改色胡诌,将外袍递给他,“快穿衣洗漱,等下出去。”
“做什么?”
“逛草市。”
这山间有家香火还算旺盛的观音庙,与其说这是草市,不若说是庙会。
天寒地冻,却没扰了山民们出门的兴致,甚至更给这一方肃杀天地增添了些许意趣。观音庙门前聚满了百姓。
两人到时,只看得一片人山人海,大约是十里八乡的人全出动了,大人小孩们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一派锣鼓喧天之中,一队高跷队被人群簇拥着往这边走。袖摆夸张得快要落到地上,脸蛋子和嘴唇涂得红通通的,脸抹得惨白,走三步退一步,摇摇摆摆,喜庆非凡。
也就依稀能从衣着上辨认出来都是些道教神仙们。
小孩们看个稀奇,都追着前后跑,险些把其中一个人绊倒,气得那人破口大骂。但嗓门很快又被震耳欲聋的喇叭声盖住。
张俊人正看得津津有味,手中忽然被塞了根棍子,是串糖葫芦。
他回眸,对上令狐荀清亮的眼眸,笑道:“多谢。”
令狐荀一怔,随即面色微微一沉:“不是说了让你戴上帷帽么?”
“哎,那玩意儿戴了根本看不清,多没意思。”
“你这般是有意思了,过会儿所有人都围过来,你该如何?懂什么叫看杀卫玠么?”
张俊人看了一眼周围好奇打量的目光,虽然不满,还是任由他帮自己戴好帷帽,口中嘀咕:“早说了往脸上抹点灰一劳永逸,非叫我以真面目示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亵渎。”
令狐荀手上动作,目不斜视。
张俊人不理他,把糖葫芦塞到面纱里头,恶狠狠地咬了口。
天上又断断续续飘起零星小雪,两人皆是一身深衣,沿路慢慢走着。忽见前面桥头围了许多人,有人在大声鼓掌喝彩,张俊人再自然不过举着糖葫芦凑过去。
“这位大哥,这是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外来的罢?这叫钟响兆福!你看着前面桥洞里那枚大铜钱了吗?”
“看着了,怎么?”
“铜钱孔后头有只小铜钟,看见了罢?”
“嗯嗯。”
“你找个铜板投一下试试,若是能砸响铜钟,就能心想事成。砸得越响越灵验。”
“多谢大哥!”
“客气啥兄弟……”那位乡民说完,习惯性地扭头看了一眼身旁人,给吓一跳,竟是个女子!他顿时开始怀疑人生,掏掏耳朵转身恍惚地走了。
张俊人带令狐荀挤进来,前面正好有位村妇砸中了一枚。铜钟发出极轻的一声嗡鸣。众人叫好,那村妇也兴奋得满面通红,双手合十,对着那铜钟许完愿,挎着篮子高兴都走了。
“想投?”令狐荀凑到他耳边问。
张俊人移开耳朵,点点头:“好玩,想试。带钱了吗?”
这些时日他检查过,自己身上根本分文没有,全是在靠令狐荀出钱。不过他也不担心,只管放豪言让令狐荀记好帐,他那么大一个双极教呢,总不至于欠他的。
“我身上钱也不多了。”令狐荀低声道,“一人三枚,不能多了。”
“三枚就三枚。”张俊人从他手心拿了铜钱,冲他点头,“你先来,我观摩一下。先说好,不许用灵力作弊啊!”
不过一阵,排到他们二人。令狐荀以食中二指捻住一枚铜钱,似乎压根没瞄准,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投了出去。
一枚刚飞出,又投第二枚,紧接着第三枚。
只听咚、咚、咚三声巨响,余音绕梁不绝,铜钟左右乱摆。
“好!”
周围乡民们激动得巴掌都拍红了。
令狐荀转头看他,挑眉一笑,挑衅意味十足。
张俊人哪里受得住这等激将法,上前朝手心呸了一声,用力猛搓双手,只把手心搓的发热,这才铜板搁上去。他这搁法一看就异于常人,竟是四指合拢,将三枚铜币分别夹在指缝之间。
后面有人笑道:“小娘子还是一枚一枚地投好,这般手法实在冒失,小心鸡飞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