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二人认识以来,公玉玄还从未在他面前这般示弱,他心中似有一座幽潭,突然泛出一圈圈涟漪,兀自回荡个不停。
此刻天色向晚,天际的灰色渐浓。
两人身体相贴出还有些许温存热气,然而身后的人突然猛打了个哆嗦。
令狐荀回神,往后探手,碰了碰他的手。
冷若冰窟。
“你可有哪里不适?”他侧头问。
“兄、兄台,有多余的衣物么,烦请借我一件,也忒冷了。”张俊人连声音都在打颤。
“没带。”
所谓修士,金丹期以上便可在体内形成丹火,一般都是火力旺盛之辈,基本可以无视季节穿衣。因此但凡这类高阶修士,更多追求穿出一些飘飘欲仙的效果,来彰显自己的不凡。
他思忖,这公玉玄再不济也是个金丹期以上的魔修,如何连点寒冷都抵御不住?
难不成这缘生幡里的怨魂连他丹火都能偷?
心中这样想,脚上却还是加快了些。
不过数息之间,从山谷间转出来,在那绵延起伏的山势间,赫然出现了一片掩映在树丛间的青瓦房屋。与不远处的灰蒙烟色当中,看不分明。
薄暮沉沦,金光普照。已是落日时分。
令狐荀对身上的人道:“很快就到了。”
但此时身后已经再无动静。
令狐荀从腰间抽出软剑,干脆强提起一口气,飞了起来。
……
待到张俊人醒来时,天色昏沉如许,已经看不出时辰。
他先是嗅到一阵明显的柴火味,其后是另一种更独特的味道。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不是香也不是臭,就是……人肌肤上的味道。
难以形容,非要说,有些像阳光,暖烘烘的,还夹杂着先前林中的松木浅香。
手指所及之处,一片细腻光滑,偶尔有些凹凸不平处,似丝绸裹着钢铁,手感极好。
他睁开眼,先是看到令狐荀那张放大的俊脸,浅阖双目,就在他正上方。
其次就注意到两个人不着寸缕,紧贴在一起。令狐荀拿腿和胳膊将他紧紧夹着,简直紧到……密不透风。
唯二值得安慰的是,只是上半身脱光了,而且还盖着一床被子。总算没有太离谱。
他这一醒,身上一动,引得令狐荀也睁开眼睛,两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对视上。那双雁眸从这个角度看去,失去了平时的锐利,倒显得有些圆钝无害。
张俊人浑似被拔了毛的公鸡,一下就要蹦起来。
但被令狐荀一下捂住嘴巴,不容置喙地摁回来。
对方慢条斯理道:“你冻僵了,衣服也冷,为帮你保命出此下策而已,没非礼你。别吵,借住在人家里,真把人喊过来了,反倒说不清。”
张俊人浑身立起的寒毛好一阵才慢慢伏下去,他无声点头。
令狐荀这才松了手,微微一笑:“君子不做趁人之危的事,我比较喜欢你情我愿。”
他说这话时,横在前的一条胳膊已从张俊人胸前撤开,撑着头,侧身看他。
锦被从身上滑下来,冷调的月光自窗棱间洒下来,更衬得他肩宽腰窄。
细看去,手臂肌肉流畅紧实,胸膛健硕滚烫,仍贴着自己皮肤,很是暧昧。
张俊人脸上莫名烧起来,感觉手脚恢复了,便踉跄着从被中爬起来,四处寻摸衣物。
“别找了,都拿去让人帮忙烘烤了。”
“那我到别处去睡……”
“主人家都睡下了,你上哪找去?”
张俊人站在原地呆滞一阵,叹口气,认命坐下:“你往那边躺一躺,咱们稍微分开点,成么?”
令狐荀轻笑一声,撑起身来,将散在身后的乌发捞起,随意捋到一边肩头。也给他让出了一半被窝。
张俊人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飞快钻进去,又起身道:“不对,我九节狼呢?”
“它跑多了,说腹中饥饿,又出去觅食了。”
张俊人哦了一声,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阿玄为什么不愿意让我接近?”许是夜色作祟,令狐荀的声音听着比白天里要粘稠几分。
张俊人皱眉:“你平日里都这么称呼我?”
“你我之间,随心所欲。”他柔声道,“我有时叫你师兄,有时唤你兄台,有时喊你魔尊大人,那像现在这种时候呢,我喜欢叫你阿玄。”
张俊人不吭气了,令狐荀屏息,只听得他似乎有意在克制自己的呼吸声。
——他在紧张。
令狐荀心里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