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坐着越发落泪不止,平儿也只忍着,拿帕子为贾琏拭泪。贾珍起来控身应了:“是,老太太思虑很周到。”又听使珍琏两房先回屋歇下,他兄弟妯娌只站起辞了出去。剩下史林芳官李纨彦婆媳这里陪坐。那时子初桂儿贾棠等早往园子别处嘻戏,只润格芷菁三姐贾梅儿在此,姊妹几个便央王夫人使人叫了薛瑶来园中一处顽。王夫人便叫周瑞家的立刻带人往薛姨妈那头去了。一时便回来回话,道:“姨太太和大奶奶倒叫姐儿跟了我过来,原是姐儿各人道了明日再来,还说一路进京来,车坐的也乏了。”他姊妹姑侄几个听了只得罢了。林黛玉只揽了润格,嗔了道:“这丫头,也不看家里许多事还忙不过来呢,老祖宗也该早乏了,不说安静坐着说话给老祖宗解闷,倒由着性儿添事。”润格拉了他义母手,只撒娇道:“原是姊妹一处大家的意思,要叫了薛瑶来,母亲只派着女儿不是。女儿还有个道理。”史湘云笑道:“瞧他越发兴了,只该怪林姐姐平日惯的他他。”王夫人笑道:“听小孩子说话才可解闷。让润丫头说说,你们又有什么道理的。”
润格便走过来依了王夫人道:“今儿在嘉荫堂一处吃酒,孙女儿早瞧见了,老祖宗和我母亲娘亲原都十分爱薛瑶妹妹呢,叫他来我们这里只和我一处的住着,也天天儿一起来这里给老祖宗也解了闷,岂不好呢?”王夫人只搂了润格笑道:“小小年纪也有这份孝心,不亏了上下都疼你。”黛玉笑道:“原是我女儿聪明。”润格过来道:“母亲今儿也说了薛瑶妹妹聪明呢,又这样夸女儿起来。”王夫人笑了道:“这孩子记性好,连哪个同瑶儿说的何话,也记得,又刚好拿这话来这会子只顶了嘴的,真真鬼精灵的一个,尽惹我发笑。”李纨笑道:“这里他姊妹几个,凭哪个也细心不过他去。这孩子竟只与别个不同。”彦氏也笑道:“润儿妹妹,这一程子你也不往我们那里去了,你爱吃的果子酒,这几日就起窖了,等几日我请老祖宗往我们那里吃酒,你好一起过来来。”润格走近福礼谢了道:“谢大嫂子只惦着。明日我就去向伯妈和嫂子请安去。”彦氏笑道:“说好了,我先叫他们预备了你爱吃的,好等你来。”润格答应了,回了黛玉身旁坐着。
王夫人笑道:“横竖瑶儿早晚只过这里来顽,你们几个不用急这一日半日的。哪里又见过这样只一见了,便时刻也撂不下的孩子去?”众人笑道:“原是物以类聚的意思,这里的想那个,那个只怕也一般的念着的。”因看了窗外天色,王夫人便叫李纨婆媳也回去,道:“黑了,该早回去早歇着。”遂使皆散了,众人一一辞了出去。
王夫人见都去了,进了房中只往榻上歪着。靖文伺候拿了毯子搭了,小丫头榻沿墩身的轻捶腿。玉钏往香鼎内添了香,见王夫人闭目假寐,因回道:“等到了大老爷出殡,咱们家里的道士姑子都现成,也不用花银子向外头请去。”王夫人只嗑目道:“终究是祖上阴德,人是少了,只对着如今行事,且大老爷又没个官衔的,如此也罢了。”玉钏才说起道士的话,忽又触动一件心事,便走近的道:“前些日子本有话要回了老太太,又怕说了叫老太太劳神添了恼的,叫我几日里只觉左右不是,竟是混忘了。”王夫人睁了眼看他笑道:“既是早该说的,且直说罢。”玉钏便使房里几个人皆出去听唤,见都出了门外,方接道:“才刚因说起达摩院的道士,又想起的。见老太太几日里又是与姨太太多年才见了,又是爷也回来,的,人也精神好了,便这里说了,也是伺候了一场的意思。”于是便将八月十五夕大观楼后头众眷聚坐吃节酒赏月时,他看见史湘云和尤氏指点达摩院说笑情景,后林黛玉向史湘云弹撒了酒星止了的话只说了一遍,末了道:“虽说如今不比早日里家大业大的阵势,只是依着常理,便是小门小户人家,也须忌讳些是非理短的,惟此一事最叫人起风吹草动之嫌。老太太一心敬道信善的,收留了游方道客,只园子里多住着内眷,忽刺来了外头的男人,这,我也不知如何说了。”说只止了,且等王夫人,见王夫人枕上只合眼,嗓子里“嗯”的一声,示意他接说,便道:“我已是起了头,索性说了,老太太费心听了罢。不说人行事说话皆以理以眼见为据,然万事也须有个提防处。俗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哪个奴才心里有了怨艾,竟拿道士只生出造谣荼毒的恶话赖话,岂不白叫饿狗只呲牙恶咬了这一口?竟将老太太一番好心只颠了个过儿去。我这会子说了,也只是向老太太提点了这里的闲话,为着皆太平安宁的,并不为图了什么。流难了许多年,如今眼见好些了,正该多保重些才好。只那起蛆心下流人的嘴也是头等谨防的。”
王夫人听只不由欠身的坐起,玉钏一席话只怆了当年花袭人寻来说的关乎宝玉名节的话,使他闻之惊心的。只拉手道:“我的儿,你只不知我苦心留下道士住了进来,只为那一日往道观里打醮,我对着神仙供案只许下宝玉能早回来,方致一场拜礼。所以不敢怠慢了道家,只应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道理,却忘了底下奴才这一层。八月节才晚团圆酒,倘有些素日里嘴里只不干不净的婆子媳妇,也和你一样儿,只瞧见云儿那般举止言语,难保不生了狭怨荼毒的私恶话,偏他姊妹几个皆空房守着的,珍儿今儿才算回来了,只……如今只说这样倒如何是好,宝玉也不知是逛够了没有,总也没个影儿,没信儿。又不能叫道家遭了我收了又要撵去的奚落,这便怎处方是个万全法儿?!”说只觉懊恼的,口里念佛眼中落泪。
玉钏见王夫人理会了利害处,只急恼起来,少不得出主意道:“老太太倒不必熬煎的,珍大爷已是,家来了,想宝二爷也快回了罢。如今咱们心里有了这口算计,不妨且再等一阵儿,等大老爷发了丧往南边归了祖茔,便只叫珍大爷出面,可许多发赏了那几个道人,也不辜负了老太太一番善念,好话说了托劝了使离了园子只去了,岂不妥当?”王夫人嗐叹,道:“亏了你能想到这里的话,竟替我周全着。我跟前有你一个强似几个人的用场。你们新琏二奶奶倒不来说了这话,那算是个细心的。”玉钏笑道:“老太太是听了我的话,一时恼了糊涂了不成?琏二奶奶原不比我们奶奶和亲家奶奶,屋里有主事的,他想说,只怕落了如是挑事非的,再者他才多大岁数的人,想起这个还臊不过来呢,哪里敢开了这口?这也是我细想了几个晚上,才和老太太这里单说了,“王夫人又叹了几叹,道:“嗳嗳,原是我犯了急闹得也当真糊涂了。这竟是个鱼头的茬,也只我想法儿择了,又推了哪一个去?”这里正说着,门外早请传饭。
一时伺候的吃了晚饭,洗漱了吃茶,至掌灯时,便有几个孙子孙女儿只结伴的来向这里定了昏。王夫人又向贾政说了道士的话,贾政便道由着贾珍管了去,一夜无话。
倏尔年关已至,因玉皇庙里设着贾赦灵堂,园子里年也未能如去岁好过。贾珍主持合家拜了宗祠,草过了元夕。贾兰朝贺罢回来只在园中伺候。祖孙吃团圆酒,又商议了择日觐见北静王,好报了贾珍已回京居家的话,再谋算贾珍战功能得了赏赐名爵。众亲丁一处只议了一回,便先使贾兰在班中疏通,假日谋见北静王。一时贾政使散了,叔侄几个辞出。
贾蓉送了贾珍回至秋爽斋,尤氏接入,贾蓉门口只辞了回去。贾珍坐着吃茶,夫妻二人又计较了不日改立宁公门楣,正说话,贾珍忽想起焦大来,因问了,尤氏便将焦大已老死,客殁途中草掩荒冢的经过因由备细告知了贾珍。贾珍只长叹道:“升平时节,那焦老儿只絮叨爷们儿多行不是的,哪知战时方显得英雄本色。倒叫他总怀着怨忿煎熬的死去了,可见天下间事只难尽人意。”因叹罢,便叫人唤了贾蓉来见。贾蓉那里听叫,忙只过来。
贾蓉进来门边侍立,向尤氏请安。又听他父亲使叫来当日跟着焦大,并亲见掩埋焦大尸骨的人来。一时那三四个人来,门口请了安,只槛外站着。贾珍便命贾蓉带了这几个人,再派了人一起,只往焦大埋葬处掘取回遗骸回来,道:“大老爷客逝边外,焦大为着寻我,那样一把年纪,也惨死了外头,竟不知死前吃了饱饭也吃了酒没有。那原是高祖义仆,算是对我们家有恩的人,便死也只为的你我父子。过些时日大老爷发丧,后回了金陵祖坟归葬,也好一同送了焦大遗骨回了南边,只叫他一路伺候着大老爷去,便是这话。你带了他们只仔细寻回焦大遗骸,此事再敢糊弄马虎了,管叫你试试!”贾蓉见贾珍发狠,忙跪了道:“请父亲放心,翻寻了焦大回来,也全了主仆一场恩义,儿子懂得。”贾珍听了点头,不觉落泪,因摆手使皆下去。
贾蓉领命回来,那几个只跟来伺候,贾蓉问了这些人焦大当日的话。其中有个名儿顺子的最伶俐,见贾蓉连连叹气的不耐烦,只管拔沉指令一番,便使皆下去各自好预备妥了,几个人答应着退出门,见皆去了,顺子复进来献巧的道:“能多大的事,只包了奴才身上完了。爷只往外头驿馆暂歇着去,躲得清静。只等得奴才几个作完了此差,进京时便先会了爷一处,再伺候爷回来只交了差,爷岂不省了许多风尘奔波苦头。”贾蓉听只动容,然终究因惧怕他父亲,复思若奴才也为着省事,再贪图了使费银子,只就地胡乱弄了郊外坟岗的野尸骸回来,倒辜负了他父亲一番苦心。左右只觉不妥,遂摆手使去,振作斥道:“上头特发了令的,我可有多大胆子躲了受用去?少不得拼命作成了,也是学了你们大爷独闯了一回宁古塔的佳话。跟了我,只管放心,一路往来,只不叫你们吃苦就是了。等完了回了,上头一高兴,兴许还有赏。便是才说那那样屁话,不妨叫大爷听见了半句口风,爷也少不了一顿好打骂。且滚回窝里拾掇好各人包裹,明儿我便是要带着你们去了。”顺子忙应了几个“是”,辞了下去。
胡氏见贾蓉催使收拾包袱,又叫人弄酒来吃,只与丫头伺候着,忽想起贾兰说起的宝马,因向贾蓉提了,胡氏一时兴头头寻了尤氏前只说了,尤氏便打发银蝶向李纨处讨马。银蝶领命和丫头坐了车往贾兰府上见了,说了依命讨千里马,备贾蓉往外头去,李宫裁只使回来等话。
银蝶回来回了,话犹未完,便听丫头门口报了学士府派了马夫拉了宝马进园中来了。等一屋子人皆出来看时,只见桂棠子初几个早也闻讯的赶来瞧。贾珍与园中诸人一起围着千里马,只观览了一回,不消说只称赞不已。便向贾蓉道:“我如今倒不指着你,倒是单指望这宝马能了完了此一趟差。”贾蓉正见马骄矜的,又向桂棠几个炫耀,忽遭他父亲奚落,忙躬身道:“儿子自知不象,只不敢惹了父亲生气。”
桂儿早上了马,马夫只伺候扶着,散了一回。贾珍又吩咐备了车,只将一个红绸布包裹的大酒坛使车上摆着,命贾蓉拉了酒坛同去,只用来装殓了焦大骸骨。
翌日贾珍见贾蓉跟去的一队人来辞行,又只放下些话,贾蓉答应了只带人自往外查询焦大荒冢,不提。
只说近日贾政等只为贾珍荣耀一事动作,竟不日便有了准信儿。此日贾兰由宫中回来径往园中,先至稻香村见了贾政,只依命的坐了。便见贾珍贾琏贾环贾蓉等也见讯的聚来,祖孙叔侄彼此见过了,贾政使皆坐着。小厮拿茶上来,贾兰回道:“日前孙儿往北府拜见了王爷,不想王爷倒先致问了我珍大伯的话,因想必是当年统领王师的主帅苏大人早也同王爷说过的。今日入朝,那苏大人单为此事上了表的,御案上也提了我堂伯名姓,想来不出几日,定可见天理昭彰了。”屋里人听此,只相看不觉喜上眉梢。
贾政搁杯道:“若照常理,当送了那位苏大人厚礼呈谢,若再携礼谢了水王爷,只怕不受。只此时款谢人家,倒象是贿赂,莫若至后再说此话。只叹我贾氏自祖上供奉皇家至今,并无钻营了世故,舞谀献媚之人,此等官场机巧还是少学了为好。倘因此竟使圣谕隆恩淹蹇都门,只昧了贾氏功绩,有何必争了官爵,倒不如虚怀坦荡做人的好。”贾琏笑道:“此事料也无妨,叔叔多虑。”贾珍笑道:“老爷教训固是极好,为今只居家听信儿罢了。”贾兰也笑道:“正如说的,一动不如一静的,此事咱们只再不出了蛇足的,想便好了。”贾政点头,便使散了。诸丁辞了出来。
珍琏一起的走出,只使他叔侄几个各去了,兄弟二人只乘兴同往贾珍书房。尤氏往王夫人处去了,银蝶和丫头伺候端茶上来。贾琏先看屋中少有籍册,倒是弓弩刀剑俱全。原来这些旧日公府内书房之物,皆为抄家之时,那焦大偷藏匿在其棺材夹层底里,因拼死护住了棺材才得以保住贾珍早日书房所属,尤氏又悉心珍藏至今,贾珍回来方取出,只照着旧景布置了这里。
贾琏见壁上挂着宝鞘只镶嵌着yi奇珍珠玉光色不殊,便取下宝剑观赏一回,笑道:“大嫂子先时在家庙里住着,每日织绩纺线的,老太太留下的珍宝,分了手里也不肯拿了贱卖换了钱度日,常只道大哥你不在,只要等了你回来再处置。竟将如此镶金嵌宝的稀世宝鞘也掩藏至今,另人叹伏。”贾珍笑道:“先坐了吃茶罢。你只瞧这一把宝剑,那才是祖传之物。那剑鞘上几个珠子,把上金线镶裹的,看着花哨。只那剑与鞘质地原材,才千金难得呢。也不止那把祖传宝剑,这里刀弩匕弓,哪一样寻常人得有呢?他早日里倒想贱卖了去,只没那样大胆。”贾琏把顽毕,回坐了吃茶,道:“我只感念大嫂子贤德,大哥平日教训也是一层。只我想若换做了是我,竟将先时那夜叉换做了是大嫂子,这里这些珍贵家藏祖物,大哥可想能是了何结果?”兄弟二人一时因提起了凤姐,只没了多话,只应了不日贾珍晋爵一事略说了几句,贾琏便辞了回去。贾珍等吃饭时,又问了尤氏凤姐的话,不提。
此一日贾兰请了贾珍过学士府,那当日战事主簿苏大人稍时前来面晤。此苏大人早已告老,因今上念其忠勇,只别授了京衔,可随朝议事。几日里因又有北静王召见了告知贾珍的话,便在班房时见了贾兰,定下来贾兰这里先甄看。此时见了,早拱手笑道:“果然系出名门,光正一派。”贾珍起身拱手只道恼,请坐了道:“当日一别,苏公只泰然无恙。”苏大人却嘱贾兰不必费事,只领了茶,便告辞,只道“静候佳音”,珍兰叔侄二人送出大门外,看着坐车去了,贾珍便称回园中向贾政告知此一事,贾兰命车,请了贾珍上车,自己上马亲送了回来。叔侄只往稻香村见了贾政,祖孙几个又只一番商议方散。
三日后,贾兰早起便打发人进园中请了贾珍过去,贾兰夫妇接了贾珍进了,请入贾兰书房暂歇,使丫头拿酒饭来伺候的吃了。一时便听外头小厮跑进院中只传话接旨。贾珍只着簇新袍服,一双新靴,贾兰早冠带了,叔侄走至阶下跪地听谕。几个公公见来展开圣旨只高声诵谕,道是……。贾兰谢恩,接旨,请了公公几个堂前吃茶歇足,彦氏早命人递上封包给了总管太监,见给了喜钱,他几个便忙告辞,贾兰送了阶下,都太监回身请了“留步”,贾兰命管家带人送了出门,回身请贾珍往书房,复看了圣谕,便听管家房门口回了所赏赐的金银官帑及御米御酒,又宮缎锦帛数车。贾珍便使拿进爵冠来,见原是郎中冠带一幅,又有眷属凤冕紫红霞衣一套。贾珍看了一回,命跟来的人送回园中去。此时贾政贾琏贾蓉贾环俱已是彦氏命人请往这里来,后头王夫人和诸女眷也坐轿乘车的过来。贾珍贾兰门前接了贾政进来,请贾政看了御赐米酒绸缎金帑等,贾政只使贾兰这里暂保管着,听凭贾珍底下来拿。贾兰答应了,命管家往库里收着去。
时至巳时二刻,学士府中连东西跨院俱早已排起了筵席,中庭只为众亲丁伺候贾政一处,只坐了三桌,东院诸女眷陪同王夫人及他姊妹姑侄几个。西院为两处上下管事男女的聚坐。此也是李纨彦氏婆媳早几日预备下,专为今日贾珍身荣一事。过午酒只未阑,早又有花园里请来的戏班,丫头只带着班头来东院请点戏,诸眷遂挪入花园内观戏。贾政等吃了茶便回园中,贾棠桂儿子初三个照旧只跟着王夫人一处。
贾珍贾琏贾蓉 —贾蓉此时已往远外掘取了焦大遗骸回来—贾环等送了贾政回稻香村,进屋贾政使皆坐了,因王夫人留下彩云只叫看屋子,好预备回来物事。见诸亲丁送了贾政回屋,彩云只带小丫头拿茶上来。贾政坐着笑道:“虽只晋了兵部郎中,然足见天道人心公正。只可竭躬尽职,以报天恩,日久何愁仕途无量。”贾珍起身应了:“是。”又躬身回道:“侄儿该就近择一吉日好搬了过去,不过也在京里,也可时常往叔叔婶子前问安。”贾政笑道:“坐着罢,在这门里,我辈长你,然你如今已是正五品官职在身,应该入住郎中官邸。上头指你几时供职,便是几时,还由得你挑了日子?”说着话不觉哂笑了,贾琏便道:“要不趁晚我先叫些人过去擦扫了郎中府邸,大哥你明日便搬了去。”贾珍笑道:“你是急着撵了我出园去呢?何须劳烦你的人弄那些,想必那里早有人领着,已是做齐了这些。一应物事都有限。”说只看了贾蓉一眼,道:“连我家里这个不长进的也有了月钱的。等明儿再报了近侍通房,也得有官家发了奉金使,这可不是皇恩浩荡的。”说罢才叹了,又想起一事,欠身的回道:“晌午在兰儿那里,还收着上头赐下的那些绸布米面,该拿出一些散了园中几房去,婶子指定须孝顺了好尺头。”贾政笑道:“你当了官,还须贺你呢,正打算给你添了,你倒先给了他们去。”贾珍笑道:“一家子骨肉,叔叔又分了官庶你我的,这又生分了。这几日等搬过去,还须摆两日酒,先谢了那位苏大人,拜谢同僚的,再请叔叔婶子过去,薛家的内亲也请了去,也好认了门。”贾琏见贾政半日不说,便道:“叔叔也乏了,我和大哥便回屋去,叔叔也歇了晌罢了。”见贾政点头,珍琏复辞了,环蓉忙也作辞,叔侄四人出来。
贾珍一壁走着一壁扭头吩咐贾蓉往贾兰处取些绸布米酒拿进园中,让尤氏底下分派了几房里,贾蓉答应了,叫了贾环便去了。贾琏见贾珍只往远处走动,只得跟陪。贾珍环顾了一回,道:“才回来几日,又要离了这里,如此往返算正经了局么?你为我今日连凶服也换下了。不如你同我往大人灵前炷一回香,告诉亡灵一回。”贾琏点头,于是向玉皇庙里拈香烧一回纸,滴了几滴泪,丰儿带着两个丫头守灵,头脚一色素白皓服,早收拾了厢房只住着这里,日间供茶供饭。见珍琏来,只伺候了摆下跪蒲炷了香。二人磕了头,贾琏知平儿只在贾兰府中未归,便只想在此歇了,送了贾珍出来,只使小丫头伺候贾珍回屋去。这贾珍回来,便向银蝶说了须报了他为妾房,好取了奉银的,银蝶早也有伏侍贾珍之心,便跪了叩谢,贾珍抚他使起,命人拿水,叫银蝶伺候櫛浴一番,便一起向银蝶房中,也不在话下。
申时方听诸女眷伺候王夫人回来。只说尤氏听贾蓉回了话,等回了屋里,一见贾珍,再看银蝶迎着跪接,早明他二人趁着歇午只做成了。坐了笑道:“我连首饰还未预备了一样两样儿的,丫头也没买回来,爷又急着收了房。也好,听蓉儿取来些绸缎,先叫人拿去给外头裁缝,给姨奶奶添置几身新衣,我赶着打了首饰的,只等搬去了门里,摆酒请人时好在那一日为爷只纳了妾的,也省事。”银蝶复跪了叩谢,尤氏使他回房歇着去。一时见贾蓉带人拿着几个大包袱进来,又回了门外堆着御米与几坛子御酒,尤氏另将御米拿去厨下,晚上好给王夫人做粥吃,御酒只向几房里分了,贾蓉答应了出去,叫人往各处送了。又见贾梅儿带着润格三姐进来,芷菁重孝,近日总不与他三人一处,所以没来。尤氏一见润格,只招手叫他道:“润儿你来,你同你侄女三姐儿来我这里搭个手,将这几个包袱里的绸缎拿尺子量量,好按人分了,再每一样儿记了名儿,拿针簪了签子的。”润格听了只过来,和贾梅儿三姐一起解了包袱,贾梅儿便道:“老太祖宗的不用量他,只拿这一卷上好的缎子给了罢。”尤氏吃茶看了一眼,笑道:“这里人还嫌不够呢,你太祖宗的那一份叫你父亲再另取了来。”贾珍房门口见屋里弄这个,只叫人拿了酒饭独自在房中吃了。一时按各房分了蟒缎霞帛,叫胡氏吃饭毕好亲送了去,尤氏另拿来酒菜,请他姑侄几个一处吃了饭,胡氏陪着,吃罢方向黛玉平儿等处分送绸缎尺头。平儿湘云黛玉芳官紫娟等得了尤氏彩头,不免一齐的过来贺喜,坐了闲话一回方散。
不日贾珍贾蓉两房迁出园中,距离荣宁街也不远。搬去几日里,连着摆酒谢客,又请了贾氏族中人往其府下吃酒看戏,纳了银蝶作妾,如此琐事不屑多记。
珍蓉两房既去,园中又空下两所住处,秋爽斋便使桂儿住着,缀锦楼使子初住下,又买了丫头小厮两处伺候着。那薛瑶也是好顽的年纪,早也带着丫头包袱的进园中来,黛玉留他住了两晚,便使往润格会芳阁里一处住着了。那贾梅儿也只两处的随意住顽,不啻未离了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