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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十七回 大限至贾母忧宝玉 运途舛学究荷田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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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甄家只在金陵城外二十里原籍镇上旧宅门住着,忽见京地故交门第丁眷亲来,上下里只殷勤款待,酒饭毕,因屋下宾主坐着吃茶叙话,宝玉只想多知道了甄宝玉的话,哪知甄宝玉却并未居家,只深感失望。

甄老太太命甄夫人只拿出个楠木小匣子来,又使一截尺袱包裹了,向宝黛二人道:“这里头原是爷奶奶府里早年皆给了咱们使的,先前只要统还了,府里老太太却叫暂收着,道是又不等着使。头几年听府里盖府后花园子,才巴巴儿打发了人来拿回去一些,如今还剩了这里这些了。又听说京城也是鸡飞狗跳的,只怕底下府里也有用着的时候,赶巧二爷二奶奶只有心来瞧瞧这里一派落魄光景,只顺便将府里的银子也好捎带了去。二奶奶放心,纵再过了一百年,咱们也要存着府里好意借给的这些,那也是我早日便命他们只密存了老宅子里的,只遭了叫抄了,也未惊动了这里。只看如今只敞门浅户的,便十分想使人送往京里去,也寻不出几个中用的人来。二奶奶只收了回去,也好叫这里去了件烦心事,一家子也都可安心了。”黛玉听了只得应了,紫娟因上前接了甄老太太近旁人手里递交的匣子包裹,回了黛玉身后侍立。林黛玉道了费心,甄老太太见已收下,只欢喜的连道了:“好!好!”因命人将些茶果土物干菜等打点了几个袋子,只叫宝林走时一并带回,又叫回去只代问了贾母和家里诸人好。

宝玉吃了茶,忍不住又向甄老太太问起甄宝玉,甄老太太摆手叹息道:“宝二爷这回要为着瞧他,也是白来一遭,要不怎么叫人提起来就恼,嗳,倒休提那个小孽障罢了。只说那些媒人傧相,跑来跑去的上门说下多少好女孩儿给他做亲,竟是牛心一概不中意,猜是怎样?原跟了庙里的姑子纠扯起来。想那出了家的,原该本本分分守着庙里才是,竟凭了模样勾引了人,那也能算是好的?我便不许,他娘又骂又哭又闹,劝他只和姨家表妹结亲才好,偏油盐不进,疯话只说了一串子,他老子因恼火便请了家法,我一旁拦着还叫打了,直睡了一月天气,只说养好了改了罢,却夜里偷着翻墙的跑走了,这都俩月过去,也没个信儿来,族里各个都叫去寻了,家里也四处打听,亲戚故人朋友都问了遍,总是白费工夫,他娘哭的眼都要瞎了,如今只有干等,看他几时孝心再犯了,能回来罢了。”宝玉听了沉思,林黛玉便道了还要往苏州探亲,叙话几句因告辞。甄老太太见要去,拄拐只亲送至阶下,又叮嘱了宁早日还京。宝林院中拜辞了,甄夫人送至大门外,见一行人只上车骑马的去了。

却离了甄家此一路,黛玉车里呆了一会子,便向宝玉只道了积古人的话须认真听从,宁可保了万全的,便提了先还了京去,只道他家祖茔假时还可祭扫,若京中堂上诸亲只生了变故,竟惘闻不顾才正经是谓不孝。宝玉只得依他。是以此一番竟只空劳渝志而返。再不想才弃舟登岸便果闻凶信,更堪贾母未见了说话便岌岌逝难。真叫祸不单行了。

再说宝玉子夜时分听闻奔丧族人进庙里,也往灵前尽礼一回,同着贾琏贾蓉贾琮陪众族丁哀哭宣泄。贾蔷等烧纸献了茶酒毕,只在凶房隔壁厢房内叔侄父子闲话吃茶,贾政问了坊间的话,贾璜贾菱等见留饭只辞去。一时贾政使皆各回房歇息。宝玉听命回来,见黛玉正榻里头和衣而卧,只睡得香甜,才往榻边坐下,又见贾蓉跟来传话他父亲叫,只得又来见他父亲。

宝玉跟贾蓉进了阴宅院门,贾蓉只请宝玉走到正堂门外,便辞去回房。宝玉一眼便见门楣已叫几丈长的满副白细布襄拢着,正中结着大白纱花,两端倚门框各垂下数尺流苏。堂口香案已高点白烛,灵龛前香鼎烟雾缭绕,宝玉见了这样不由得先进槛,此前东府大丧他是进来过的,此时却见门头两个白纸黑墨书的孝字灯笼尚未挂起。贾母移床只是在这边东厢的屋里,灵案也只匆忙中拿一张条案布置下,宝玉不知道这里因黛玉吩咐,也才叫洒扫擦洗过,只做了布置的,只暗暗罕异何其神速,且已安好灵位香龛,所以贾政先来伴灵,因使贾琏贾蓉回房暂歇,又命贾蓉传话叫了宝玉来此。

此刻宝玉近了供案前,见得供案铺罩了簇新白布,两边和正面又垂落了裹着,案下依是白纸糊过的那个烧纸瓦盆,盆内又填了几缕新灰。案后棺椁处垫板空陈,也叫白布罩着。堂前两端张挂着白幡青幔,案两侧略摆插着纸马箕斗,两厢各一溜洋漆椅子,皆搭着陈旧素色青线刺绣椅袱。右手这边的红漆大圆柱上,挂着白纱笼着的马灯,显得光色昏黄。宝玉见了这里便不由得难过起来,又往近向香鼎内炷了香,向案旁拿起纸钱往烛火上点了,放入脚下瓦盆内,只在蒲团上跪了,才抹了泪,便听一声咳叹,寻声看时,才见原是他父亲只在案旁椅上垂头坐着,因一道素白垂幕只半遮了,又通体素缟凶服,才来竟直未察觉。

贾政两掌心扣膝低头只坐着道:“叫你来,只为告诉你个歹话,横竖家败至此,归踪也是个孽,”话未完先颤声长叹,接下便将察院不日欲寻拿了宝玉,并有谗言构陷污蔑的话只尽道出。宝玉听了不由大惊失色,因跪扑他父亲膝头,叫了声:“老祖宗!”便捶胸闷声只哭。贾政一手抚了宝玉肩落泪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是做了流难天涯,倒莫若典了国家王法,此为祖宗风脉,今日运数乌江至眼前,非人力可强,只你的讼题尚为凿实,必有转圜之余,只是要你受一番委屈了。事已至此,方知当日为父的只秉怒其不争,一气之下狠心鞭笞,亦属屈打了我儿,只称了小人奸心。人心叵测,鄙逞事端,至此方知非止一日了。”说罢,早又向灵前跪伏了。宝玉忙也向跪蒲上跪下,仰面看着灵龛上他祖母名讳,只止了落泪道:“我想又未曾做下只冒犯律法的恶行丑事,又哪怕往那只讲理的公堂上去呢。父亲但请放心,我自知道,我也不怕他去。”贾政轻抚宝玉头道:“无知的痴儿,为父又何尝不知我儿素来清白,只你何曾能料想那样地境,一经了衙堂,便难免进出了世上恶流之徒汇积之犺脏阴晦处境,岂非痛煞,我苦命的宝玉吓!”说此只曲肘以掌撑地,涕泪向上磕头。

宝玉同着磕了头,却站起揖着道:“父亲多虑。我也读过些杂书传记,只说汉司马迁遭了皇家那般折辱磋磨,终是一生一记而光耀史册,只同那样人物相比,儿子此劫难也微不足道的。”贾政听只抬头看了,又叹息一声,只摆手使去了。

却不知玉钏听贾政去了阴宅堂下,又叫了宝玉去父子说话,便叫了彩霞拿了茶窠一起走来伺候,不想才走至窗下,便听了他父子说起宝玉遭诬陷的话,只听的呆了。因顾不得进去伺候使吃了茶,便原拿着暖壶托盘的回来。彩霞只见他脚下飞快,只得小跑着跟上,等进了中院,玉钏又拉着彩霞绕了院门油粉壁后,只向地上放下暖壶,伸头向照壁外瞧了,只拉了彩霞手嘱道:“好妹妹,我这会子要立刻家去,见了我妈,只怕竟得了法子能救了宝二爷。你这里用心伏侍了太太,仔细伺候太太吃药要紧。太太若问我,你只说我想我妈了,怕他担心我,回去只告诉一声,叫我妈好放了心,就原回来伺候。总归你知道只是为了宝二爷,竟要遭了察院拿去的话,赶我回庙里来,你好歹任人不能说出宝二爷要吃了官司去,更不能叫太太听到这个话头,千万千万!”玉钏说只使手揉眼,忍了掉泪,只快速除下身上头上白布挂袱凶巾,因又叫彩霞一起进了大殿,向供台上搁下茶窠,使彩霞暂代收着皓袱,蹑手蹑脚推门进了房中,见王夫人已熟睡,只悄然向墙角箱笼包裹堆里拿出个小包袱来,便走出轻手拉上门,只疾步走出殿内。彩霞见玉钏去了,因向殿门前关门插上门闩,那两个专伺殿槛外台阶上茶炉子的婆子因也在大殿门内两端墙角地铺上睡着,见彩霞信手只代关门上闩,因被窝里抬头瞧了,复只睡下。彩霞轻步向王夫人门前听了,便也向房门口和窗下这里拐角处地铺上坐了,只将玉钏的皓袱折叠齐整,再掖入枕下,方拉被盖了睡下。

玉钏这头走至下院,向后头那一排抱厦耳房门前停住,使手扣门,口里轻唤大虎,大虎里头听见便出来问询,见是玉钏,只忙着称了姐姐,玉钏不等他说话,只使拉马来一起进城去,因此一晚为贾母守丧之夕,是以皆不敢踏实歇卧,房内一处的人听声跟着出来瞧,玉钏便叫那个车把式一同去,车把式也认得玉钏,见他只催的急促,忙也向墙边吆喝了驾辕训骡,三人车马的只噤声出来。

一路上玉钏只使快些,赶着城门开时,只早人进了。一时至他家巷口,便另停住,跳了下车,先由汗巾子里取出散碎银子给了他二人,使打了酒吃,大虎谢了,玉钏因摆手只嘱了使二人原回寺里去。

玉钏携着包袱走向他家门前推开柴门,只纳罕门却虚掩,闪身进了回身插上门,见他妈已闻声的出屋,草檐下土台阶上站了,正要进院中迎他,便见玉钏早跑近,只扑入怀中便哭。玉钏娘也忍不住落泪,搂了一手轻抚了女儿道:“真是天塌了是怎么?”玉钏早抹了泪,只拉了他妈进屋里来,一眼却见原是茜雪在那里低头坐着,忽听声寻看玉钏回来,忙由板凳上立起,玉钏只弃了臂弯挎的包袱,走近拉手道:“妹妹多早晚寻了这里来?也是听了宝二爷要吃了官司的话么?”又按他使回坐着,自向一旁拉过个板凳也对面的坐下。二人只互拉了手。

茜雪因揉了眼道:“我前儿来过寻了姐姐一遭呢,知你这几日里必要回来瞧了大娘的,这会子也才进来。也不知是遭了什么孽,好端端一个深宅大院尽抄了还不足,又只磋磨的人心不宁的。”说的皆捂脸呜咽,玉钏只靠了他妈埋脸的哭。玉钏娘劝道:“俗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也是没法儿的事儿。”因止了玉钏,自往桌上打茶上来,茜雪接茶碗谢了,玉钏一气将茶吃尽,早止了泪道:“只说主子一辈子的恩典,再怎么也不能离的,左不过比先吃的略差些,穿好的少些,总心依旧一个样儿,彼此还是一处厮敬厮授的。凭赖主子度日,在主子跟前是奴才了,可在人前,又得了多少旁人想也想不来的光辉,又有好进益,补贴了使用。日后该发放了,便不愁有了体己保重各人日子长远的,道理恩典自不必说,如今,也算老天只给了这道难坎儿,该为主子尽了心,如此才不负了出入那样门里一遭,原比世人知耻识大体,通晓节义的,落得也不是了糊涂人人去。俗话说祸不单行,当真竟只一天不如一天了,越发没有个指靠了。”停了一回,又只咬牙冷眼定睛的道:“纵拼了这一条命不要,豁着一身剐,也得死了闭眼才是。”茜雪点头道:“姐姐也别想的过于厉害的。我也是天天儿担心呢。自听了那事,时时只唠叨,另我家里的那个日日向街上打听,可巧昨儿才听人说,那赵不死的又死咬了宝二爷一口,堂上已是发了签儿要拿人呢,我得了这话,急得什么似的,昨儿下黑两番的来敲门寻姐姐,只一起好想了法子,不想你叫抄家的同着赶出了那府里,并没有先回来瞧了大娘,闹得我一夜也无心睡觉。主子遭了这样大难,也是显我们是个人的时候了,俗说好钢只在刀刃上,凭怎样,总越不过天地良心去。”

玉钏听的眼里落泪,握了茜雪手道:“好妹妹,你竟说说,定要咱们得了法子救了二爷只免去那样羞辱灾恶才是。”茜雪道:“这也不难,咱们一茬的这几个人心里总明白,金钏姐姐因惹恼了太太,见要被撵出去,才嫌羞愧一时糊涂自投了井的,那赵不死的偏只拿金钏姐姐落井的话,诬告下宝玉,指着宝玉要威逼金钏姐姐行无礼,金钏姐姐为保贞洁才被逼寻死的。还有府后头璜大奶奶的侄儿叫金荣的,还讼告宝玉和馒头庵里的姑子智能儿鬼混一气,道是宝玉淫奔不才糟蹋佛家清净之地,因并无苦主为证,便叫衙里人只撵出去了,人心只在此时有多险恶阴冷的可怕。只赵不死告下了宝玉,因牵着金钏姐姐一命,倒要审办的样子,三司衙如今只有讼词,并无旁证,只因家败了,竟只糊涂发签要拿人。听我家里的说,昨儿下晌已打发公差往铁槛寺打听了,只因宝玉并未在庙里才罢了。这样捱了一时半日的,却好咱们竟想了法儿,我所以只寻了姐姐门里等着,算我只没白来。”

玉钏道:“怪不得你不知道,竟是昨儿那赵不死的已逼着贾环往察院作了死证的,还说老爷为了宝二爷要□□还打了。所以衙门里才遣人去了家庙打探宝玉。寺里那些人背地里天天混说,也不知哪里得来话头,也真真是奇事。老太太才庙里死了,要是宝二爷再有个事故,可怜太太眼睛天天儿红肿着,怕闹了人,药也减着吃,只忍着心口痛,太太只怕再经不得宝二爷出了差错了。你只说说,不拘什么法子,只要能消除宝二爷这回牢狱之灾,下油锅上刀山也认了。”

玉钏娘一旁听了这里,早也落泪只咬牙恨骂道:“天杀黑烂了心肝的,只管混嚼他娘的,连死了的也饶上了。我竟也要拼了老命不要他,倒要去撕了那野厹囊的黑腔子瞧瞧,看那到底有没有心肝!”茜雪看玉钏娘劝道:“大娘不用急恼着,有你老这样,我倒有了主意,先只咱们这里算计好了,堂上指定须去的。”玉钏道:“姐姐先日常道了,在那门里,别的先不说起,只宝二爷是最可靠的,辛辛苦苦自小跟了太太,平日宝二爷手里漫撒的,一些吃食顽的使的自不必说,自小同着一处长大,彼此间总无厌弃,姐姐只定了一辈子跟了太太去。不想凭空生了事端,要离了,他心里苦又说不得,也只好一死完债,又可保全世人眼里的体面。只瞧,如今忽刺里又生了这样是非来,姐姐纵在那世里,得知这个话,他为爷死了,却因死竟带累了祸事给爷,指不定心里有多难受,即便是了鬼,也只落得心也难安了去。”说此又忍不住眼圈红了,茜雪也掩面以帕拭泪。

玉钏娘听只墙根儿站了,仰面对了墙壁的哭道:“我那苦命的金钏那,只说死了也全了气性,却哪里料到又白白饶上这个孽来,可怜有话又说不得,金簪子掉了井里,可又有哪个的好来,倒有了天大的祸了!”原来金钏当日和他娘是无话不说的,金钏娘倒不曾正经见过宝玉,只两个女儿常日爱说起宝玉的好,便也当了菩萨一般,未尝稍有猜惑的,此刻已听知此间情势,更是比玉钏还忿恼的,且金钏已死,也顾不得许多,玉钏又哭的泪人一般,自是伤痛死去的,又心疼活着的,只落得垂暮之人使手捶胸泪之难禁。

玉钏走近他妈劝道:“你老也消停才好。正是该商量着,好拿出个正经主意的时候,只管个个伤心难过,这里竟跟庙里一样了。尽淌眼泪瞎这门耽搁工夫,只怕误了救人时辰呢。”玉钏娘听了玉钏嗔劝,只使袖抹了眼,垂落俩手弹了腰间时常绑着的皂布围裙,向着道:“你们年轻,又有见识,竟想了你们的好主意。我向灶火去做了饭来,等吃了饭也该出门去,倒也该往外头瞧瞧。”玉钏早向汗巾子里摸出碎银子和钱来,递给了道:“这些先去买回菜和鸡蛋来,顺路再往那家打一斤酒,做顿吃食好养了精神,再办底下的大事。我包袱里的只怕也要用着了,先收了包袱罢。”玉钏娘弯身拾取包袱,进出且采办应时的顾着做饭。

茜雪玉钏两个桌边促膝坐着,彼此说话点头,搜心刮肚思度半日也就拟妥了,便听玉钏娘恰好招呼端饭,一时盘盏碗碟只桌上摆齐,三人低头只吃完,茜雪因辞了,临走拉了玉钏手又只叮咛几句,二人相看只深点头,茜雪方去了。

茜雪一去,玉钏只使他娘暂撂下桌上碗盏,娘儿俩略洗漱了,添换了半旧衣装,便牵手出门来。

母女俩只铁了念直闯了三司衙堂,当堂一番周折,终使辩录陈词结审为:疯妇信口雌黄,落井下石,有秽亡者清白,今亡人生母为诬告贾宝玉辩白一二,详实日前投讼贾宝玉逼□□婢,累其妄死一案纯属子虚乌有,非可沾污行法牍劳之昂昂国体,案本三司会知准予注销,勿虞圣听。自此宝玉方才得脱此劫,却自己连同一家子并不知底里。只那日两个皂隶向铁槛寺发签文道:“府衙公务繁忙,贾宝玉应审案由迟后再议。”赖大等听了衙差文诰,只叫人拉进来款待了,王夫人更喜的只打赏一回,方使细打听真了。

至贾母举丧日,卯时一刻便贾政带着众丁眷举哀,又有族里上辈人早也赶来,看着贾母成殓了,寺里十二个和尚分了两厢只在柱后跪着诵经超度。这日贾氏宗亲有来的也有不来的,多也为了看这里如今怎样光景。

尤氏胡氏婆媳二人院门口接人答谢,传饭打发一桌桌凑够了使吃了酒,拿来的祭礼不过表行纸钱香腊,尺头和米面却是皆有的,倒惹的林黛玉忍不住落泪。等巳时已到,赖大等查齐了诸丁眷聚了灵堂前,乃女一起男一起的跪叩因拜辞贾母灵位,族中老叟因供案一端站着,拿着祭奠疏文念了,贾政率前供了茶酒烧纸。一应丫鬟仆役皆跟着院中跪着举哀,只听得哭声震天。灵堂香案后几个人因始下钉封棺,一家子但闻此声,皆只扑拥绕匐近棺材旁放声大哭阻挠,只见尤氏人前揉近棺边,两手死扣住棺材沿口,只哭的人事不省,口口声声道要跟了去。宝玉一手揽着黛玉,棺后大哭,黛玉头捱着宝玉肩,早也哭的无声了。半日方归了常序,诸丁眷灵前跪拜,依令复叩了三叩,方是完了礼。林之孝等请了邢夫人王夫人带着众人入席,阴宅院中贾政带诸亲丁陪着几个门中叟长和几个侄孙辈。王夫人邢夫人阳宅院中带着诸眷陪着几个门宗老妪媳妇,拢共也就摆了六七桌,伺候端菜端汤拿酒添盏的也尽着各人丫头小子,连同上夜赶车伺牲口的人,赖家和林之孝家还有周瑞一家的皆忙此一时,直至菜过五味,酒过三旬,那些门宗的便道辞。王夫人因嘱了城内的人,使三五七斋的不必辛苦的来了,尤氏送出。这里酒阑,便又请了和尚吃了素斋,也是小和尚伺候着,等和尚皆吃过,又使原挪去桌子椅子杌子,只留下两桌,另行摆了饭菜,方是为赖家等管事儿的吃饭,周瑞家的又叫了平儿鸳鸯玉钏彩霞等也一处吃了。那余下的人各个捧着海碗,各样荤素菜填满了,手拿着馒头筷子端碗墙根树下的石块坐了散吃去,厨下的自不必说,也难一一备述。

只等戌时来的闲人散尽,王夫人等聚坐大雄宝殿吃茶,因商议贾母棺椁回南归了祖茔的话,寺里人多,灵柩早日南归,也多腾出下处好调剂众人日计。

正说话就见鸳鸯自出来那里站着,一手揽着个四方的明缎包裹,邢夫人便问他,招手使过来。鸳鸯拿着包袱上前便:“也是该拿出老太太匣子的时候了。老太太灵柩回南,也只好我跟了去,也能那边陪着我父母的,只求太太准了。”王夫人见邢夫人不说,便道:“这个自然。你也能在那边暂代了我们守孝。等老太太这里只三期过了,再随你跟了回南去看你妈,还是伏侍了四姑娘去。手里又拿的什么?莫不是老太太平日藏下的那些?先起来说话罢。”鸳鸯起身向香案上放下包袱,道:“这便是老太太一辈子的体己。原是太太奶奶们忙,竟忘了问起这话了。我也趁着这会子都在,拿出来给了太太,竟不用再操了这心去。”邢夫人便另尤氏解包袱道:“鸳鸯说的也是,刚好趁着都在好说这话的。哪个还没在这里,叫人请了来。院门该关了没有呢?平儿,将大殿门儿先插上。”

尤氏接了王夫人亲递于的一枚小小银钥匙,便将宝匣锁辔上因扣的两个银锁中一个打开,又拿起鸳鸯交出的另一枚钥匙打开第二把小巧银锁,因卸下银闩,宝匣方开启,尤氏才半开盖子向内看时,却眼前一片晶光刺眼的,只将匣盖复扣住了,才又将匣转了向,敞开盖来,邢夫人近边坐着,早伸手向匣里抓了一把,再看只将手里的摆在案上,就见几个幽漆蕴敛的宝石在众人眼下只灼灼生辉。林黛玉早使拿来垫了盘袱的大茶盘来,此时平儿玉钏紫娟等皆回避了。等尤氏半日尽悉只在盘内陈摆了,果然便见是宝珍翠玉玛瑙的只将众人看的呆了一会子。邢夫人因恃长,只主持裁决了匀数按房分发了使收着去。王夫人见诸丁眷多得宝物散去,又问了鸳鸯的话,邢夫人只得拿出手上一枚金戒指使给了去。王夫人回房使玉钏叫来鸳鸯,只将探春送箱囊使看的他姊妹的信物金项圈也给了鸳鸯示乏,鸳鸯叩谢了出去。

那邢夫人见黛玉在贾母丧事上大出辣手,使的色色俱佳,赢得上下里一口称颂之声,便疑贾母先时只独与宝玉房里许多体己的,日常只以语试探。

只说寺里住局乃初入寺时赖二尤氏为权益安置,贾母灵柩南去后,因行居有碍礼数,便将阴宅阳宅再行调配了住居。贾母灵位只请在小小厢房中,日里使两个小和尚轮班打扫炷香。王夫人见黛玉来请安,婆媳闲话,道了各房共居寺中,见了使皆随和亲近的,然不免各怀心计,自难中至今两月有余,宝玉房里因秉孝担了贾母治丧始起,一并只经管着一应上下人等日用杂使的,长此以往倒有为人作嫁之讥。

贾政近忧无非监中兄侄,黛玉只又拿钱使打点通融,邢夫人只装不知道,尤氏贾蓉只谢了又谢。怎奈枉费金银苦心,刑部终判了贾赦流刑,贾珍充军戴罪参共战事。践刑之日,一家子倾赴洒泪亭送行,因见他叔侄二人抗负刑枷,通身囚褂褴褛蓬头垢面的,只此见别又不知来日,竟是比贾母送丧还悲天呛地,少不得又暗给了解差银子使路途上行了方便,邢夫人只难过的又害起了火眼。

再说贾琏自知合家玉字辈数他年长,贾母丧事只未能尽了长房长孙之责已愧见了宝玉黛玉,更羞于在寺里依附了混活,只喜花枝巷那一院房契因不在手上,躲过了抄家时被收缴了去,幸可住居,便灯下告知于叔父婶母,天明拜辞了贾母牌位,即请邢夫人、平儿丰儿带着巧姐和幼女芷菁,拉着两三车家伙,往花枝巷别院去了。黛玉早又将米面柴炭等使拿去了些,又暗给了平儿几百两银子。

尤氏手头最不宽裕,便也只好打发文华佩鳯两个去了,只留下银蝶伺候,贾蓉胡氏跟着。可叹宁国府抄了,除了赖大来升等几个上等家奴应事故只来周旋外,余者竟只有焦大不弃主的厮守着。贾政那帮清客早也做了鸟兽奔散不见,贾政日无侍弄,又拒世外人际往来,常时只亲往铁槛寺布施耕地看视秋夏收播景象,渐渐的便也赤足踏浆担荷只躬耕起来,以为取落甲归农之意。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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