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马娜太太右胳膊架着筐箩,要前往集市采购果蔬。编织好的盛器孔洞有致,晒干的竹篾用油刷出光亮的表层。
近日小岛上死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活人悲痛之余,整日心惊胆战。
死者不断转化为恶魔,恶魔又催生更多的死者。无计所奈的老百姓们只能战战兢兢生存,咬紧牙关度日,希望不幸不要在自己和家人身上发生。
领居家的罗森太太每天都在祈祷,祈佑漫天神灵不要频繁地降下怒火。
然而事与愿违,在岛上替大家伙遮风挡雨的彭格列家族内部同样出现了恶魔。在素有威望的七名守护者之中,出现了转换为恶魔的人员。还有人试图袭击伟大、无私、公正的首领。
那位年青的首领马娜太太见过,是个正直、勇敢的孩子。
他身姿板正,相貌俊朗。说话好听不说,还可以随处点火。有他在身旁,冬季来临不知晓能省下多少燃料。是个勤俭持家,适合赡养家庭的好孩子。
要是她年轻个一、二十岁,不,要是她还没有生下丽里安,保准跟那个只晓得赌钱的死鬼丈夫离婚,脸皮子丢在地上踩都要倒追那小伙子。
以她未婚时西西里岛一枝花的声名来看,不愁拿不下那小子。彭格列首领又如何,站那么高,也不怕底下寒碜。还不是被窝里没个慰藉的,没同人上过床,舒爽过一遭?瞧他那支楞起来不怒自威的模样,背地里不晓得怎样纯情。
估摸着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甭说碰了、亲了,含着,弄在里面。要拿捏他,还不是轻轻松松,手到擒来。
可惜那孩子福薄,和她没有缘分。
上了年纪的家庭主妇们整天忙里忙外,忙活到脚不沾地。难得能聚在一起,闲话家常。不提八卦提什么?
活到她们这把年纪,还扭扭捏捏地害臊,那就真是活到头了,没有丁点儿长进。
被琐碎的家务缠身的妇女们,等闲清闲不下来。外有回家后呜呼大睡的丈夫,下有一天到晚哭个不停的儿女。好不容易得空了,遇见几个如意的街坊邻居,当然要聊几句解解闷。
她们最爱提的,是风头正盛的彭格列首领,和他那英姿勃发的七名守护者。那真是集市里挑菜——啥样子的都有。个个挑花了眼,看都看不过来。
聊着聊着,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一瞬,她们都不自禁联想到自己。
就拿马娜太太来说,她依从父母指令,盲婚哑嫁,被几块铜币舍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纤夫,不出半年就怀了孩子。
怀孕令她恶心反胃,吃了吐,吐了吃,口腔里全是酸臭味。
头晕脑胀,干呕反胃都是日常。腰酸背痛,贫血失眠是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饭,不得不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
长期以往,她的体重不停地掉磅。肚子反而一日日鼓起来,和两只干瘦若柴的手臂一比较,就成了台上表演的架子鼓。
孕期,马娜太太人身体不适,活是半点没少干。稍微晚起一会就要被骂矫情,花钱买来受气,下贱人还想学千金。
受激素影响,那段时间她整日泪流满面,可是连悲伤的情绪也会被指责哭丧,整日吊着个脸给谁看。
吃不好,睡不够,原本圆润的脸型飞速凹陷,发质枯黄如长草。有时她瞅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不敢认。
靠着生下孩子就好了的盼头,马娜太太才能一日日撑下去。
没成想,生孩子遇见难产,讨债的后代让她生产之际吃足了苦头。
在麻药会危害孩子健康的观念下,马娜太太血崩了都没能用上麻醉剂。虽说后面侥幸保住了性命,但这次生产毫无疑问地拖垮了她的身体,导致她至今时不时内脏器官脱落不说,打个喷嚏就会漏尿,偶尔笑太大声了也会。
说出来,别人还笑。说生孩子这么简单的事,叫几声就出来了,哪那么严重,别在这危言耸听了。
还有人气得要打她,指责就是她这样信口胡说的人多了,才闹得黄花闺女们不肯嫁人生子。他母亲上午生完孩子,下午就能耕地。反倒是现在的女人,身娇肉贵,全是作的。
一来二去,她再也不敢喊苦。可生育带来的后遗症没有丝毫减少。
丑陋的紫红色妊辰纹一条条爬过她的肚子,张牙舞爪地盘踞在她干瘪了的肚皮上,吓退了有意行房的丈夫。
哺育女儿的□□被奶水撑得肿胀,狰狞着裂开细长的口子,随着她的呼吸撕裂、合并、撕裂、合并。襁褓中嗷嗷大哭的婴儿一吸,和吸吞她的血没有什么差别。
每次喂奶,马娜太太都会疼得面目扭曲。生了孩子大出血,体质下降。她在病中,发着烧,还得看顾孩子,怕饿着、冷着。
丈夫给女儿取了个名字,叫做丽里安。她抱着她,被激素控制的大脑涌现出难言的甜蜜。
而这甜蜜对苦涩的现状没有半点助臂。
小婴儿不体谅大人的苦,丈夫做了甩手掌柜从不帮忙照料。马娜太太再苦、再累,都得硬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