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仲大人道,藤之薄样,就这样定了。
那是如同雨后藤花一般,上浓下淡,末浓色的衣衫。
藤花的紫、清晨花雾一般的浅紫、天空第一缕薄色那种近似于烟气的紫——诸层从深紫到浅紫的衣衫纹丝不乱的轻叠,然后是最下层一点雪白衣衫的颜色,却因为上面一重一重的深浅盈紫,也似乎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紫意。
层叠轻盈,血色的单衣从衣袂的边缘隐约露出一线,为甜美太过的藤色衣衫加了一丝凛然的意味。
而被这华美衣衫包裹的,是有着流雪一般长发,身量娇小、气质凛然、姿容清丽的……赖光大人。
那仿佛是昔日足以使得帝王神魂颠倒的辉夜姬降临,其艳丽之色,几欲透衣而出。
当这样的赖光大人被满仲大人牵着走出御帘的瞬间,外面的女房们寂静了刹那,然后爆出了尖叫。
啊啊,真是太可爱了!快快、快去拿梳子来,这么美的长发居然不整齐!
把肋息换掉!茵褥的颜色不对!这样不配赖光大人!
去换新的妆台来,把屏风换掉!
盛水的瓶子和熏香快去找合适的来!
口脂口脂,这个颜色不对,要换更为娇艳的颜色!还有粉!从库里去拿唐土的粉来!
发油!发油!还有剪刀!尾端太不优雅了!
——总之所有的女房陷入了这样的暴动之中,然后妾身听到满仲大人笑出了声。
嗯……亲生的父亲。
总之赖光大人一脸生不如死,他……呃,不……她坐在当场,麻木地任女房们为她梳理长发、整理上妆,等到侍女们心满意足地退到一边,赞叹着这天人之姿的时候,赖光大人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然后她立刻瘫了下去。
“哎呀衣袖乱了呢!”
“头发头发,发梢乱了!”
“衣袂叠进去了!看不到单衣的色泽了!”
“口脂沾到头发上了!”
在侍女的忙乱中,赖光大人的表情从生不如死过渡到不如死了算了。
最后是妾身实在看不下去,把满仲大人和满仲大人的侍女们都赶了出去,赖光大人深深喘了口气,费力地撑起身体,她看向不知何时进入御帘内的付丧神,她那张过于美丽的面孔现出一种不自觉的愁色,真如幼藤沾雨,我见犹怜。
付丧神一脸被当胸擂了一拳的神秘表情,然后赖光大人几乎有点稚气地向付丧神伸出手,道,鬼切,我走不动。我站不起来。
结果就是,那一整天,赖光大人的交通工具都是他俊美的付丧神。
赖光大人在满仲大人治下完整地渡过了身为女子的一天。
调香、缝制衣服、染布、裁剪、诵读诗歌、然后还要把好奇的弟弟们当成女子日常的访客来接待,刺探对方的来意,应答和歌——到夜半时分,赖光大人整个人瘫在衣服里,毫无形象地躺在自己的寝帐里。
满仲大人拿蝙蝠扇敲着自己的肩膀,笑吟吟地自上而下看着他的长子,道,“这只不过是极小的一部分哟,不算九死一生的怀孕生子,和十月之后教育子女等等,你如果是个女子入宫,要穿着这样的衣服服侍御前,打点宫内嫔妃关系,应对诸多殿上人,稍有失礼,就会招来恶评非议,甚至于祸及家人。好,就算不入宫,嫁给贵人们,你要操持家务,应对宫内宫外各种事务,为丈夫子女衣食住行婚丧嫁娶操行,赖光哟,你还是觉得女性是悠闲的一生么?”
赖光大人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满仲大人哼笑一声,从她的十二单上踩了过去。
灯光明灭,妾身扶了赖光大人起身,她有气无力地整个人靠在肋息上,雪色的长睫微垂,掩住那双朱色的眸子,然后她轻轻唤了一声,付丧神无声地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她深吸一口气,一双雪白的腕子自层叠的藤色衣袖中探出,纤若无骨,揽住了付丧神的颈子。
她说,鬼切,抱我去寝台,我走不动。
哦,这是撒娇。
妾身笃定。
总之,鸡飞狗跳的一天就这样落幕,第二天一早,赖光大人重新恢复成赖光公,立刻活蹦乱跳地跑去跑马射箭,像是要把昨天的行动无力通通抹掉。
这就是赖光公年少之时做过的一件有趣的蠢事。
对了,顺带一提,从此之后,赖光公对超子大人毕恭毕敬。
嗯,可喜可贺。
哎呀,你们想知道付丧神大人对此次事件的看法?
哦,他是这样说的,“轻若藤花,不盈一抱。”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