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医舍对药材的需求远不及山下医馆,谢夫人和王媛姿平时会带着药童采药,再加上每三个月由范武师带队集中上山采药,基本够用。
林逢春为了让夏小满尽快查找马车线索,略作思考就答应了他的提议,第二天是旬休,上山采药,小事一桩。她本愁如何和范武师说才能顺利替代夏小满,谁知她才说到“采药”二字,范武师即刻眼睛放光,知晓她有空立刻让来帮忙。
她在山寨中长大,回到山中倍感亲切,但美好心情都在见到王媛姿的那一刹消散。
“林逢春!你怎么在这!”对方先惊叫起来。
林逢春深感无语,这般反应好似自己对她有所图谋,便用更惊讶的语气回应:“我还要问你呢!范武师带人采药,你混进来做什么?!”
“每次采药,要么娘,要么我,都会带药童一起,你不知道?”
林逢春探询地望向范敬儿。
范武师嘿然:“逢春啊,确实如此,不过你跟着我,无妨。”他转而向王媛姿道,“王小娘子,近来人手不够,我喊逢春来帮忙的。”
王媛姿听了解释,哼了一声,扭头去找药童说话。
林逢春朝她的背影也狠狠哼了一声。
范敬儿以为是之前“无赖”事件的影响,粗声安慰:“逢春,我知你人品,放心,你跟住我,别叫小娘子误会。”
林逢春在心里暗骂王媛姿几句,依言跟在范敬儿后面。
时已夏季,放鹤书院依栏坞山而建,栏坞山于会稽大山层叠苍翠中拔乎其萃,山色清幽,绿竹成林。涧水清澈潺潺,自山上蜿蜒而下,身处其间,深绿乔木蔽日投荫,间或几声鸟鸣,更添逸致闲情。
本次主要采集鸭跖草、白芨、天麻、七星藤等,若有幸遇到乌梢蛇、金钱白花蛇等便可捕来药用——这也是范敬儿带上林逢春的重要原因,采药容易捕蛇难,她面对吹风蛇时已展现过人的身手,可算一大助力。
林逢春背着药篓,悠然走着山道,记着范敬儿交代的草药模样,拿眼睛四处觑看,碰到就采集入篓。
她再次确信,上学听课是最苦的差事,尤其娥君娘子不在,剩下的古板夫子照着书念,说话生涩拗口,真是对精神的巨大折磨,哪有山中自在。
行进途中,范敬儿兴致甚高地问:“逢春,我知道你在王娘子的教导下学了《左传》,你可知‘武有七德’?”
“当然,七德为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
“你竟都记得?”
林逢春见到范敬儿脸上的惊讶,自得道:“这一段我背了好久。娥君娘子说,战争有义与不义,正义的战争应当能做到抵御暴力,消弭战争,安定民众。兵家若无七德之义,会给国家和百姓都带来无尽灾祸。”
范敬儿颔首:“王娘子涉猎广泛,连兵家都有所了解。”
林逢春想起他曾做过军中校尉,不禁问:“范武师,你不是在军中待过吗?军中会教这些吗?”
“唷,你这小子,可是对带兵打仗起了兴趣?”
林逢春很想知道官兵底细,装模作样道:“范武师,这段时间,我认真想过了,我既无门第,又无才学,就算在书院读书,也入不了仕,不如投身军伍,说不定能博得功业。你说过,仁威将军陈子云也是出身寒门……”
范敬儿赞赏地看向林逢春,接过话开始滔滔不绝讲述陈子云的事迹,什么白袍儒将啦,不善弓马啦……
林逢春心叫不好,这是触发他的话匣子了。
范敬儿说得唾沫直飞,最后道:“林逢春,难得你有这个心思,以后得空来找我,我给你讲讲军中的事。”
林逢春闻言大喜,连忙答应。
接着,他简单介绍兵法诡道,林逢春听得入迷,暗想范武师看着一个鲁莽武夫,肚中竟有墨水。
“逢春,就算从军,现有机会读书,还是要多学。”他语重心长。
队伍走走停停,一个时辰后,范敬儿让就近歇息一阵,王媛姿照例借休息时间查看草药采集情况。
林逢春将药篓扔在粗壮树根旁,认真挑了片平整光滑、不老不嫩的绿叶子,她擦了擦叶面,放到嘴边,尝试吹出声。
与谢瑧重归于好,也能从范敬儿那打探官兵信息,面对涛涛林海,她心情舒畅,乐声从唇边滑出,随心所欲地吹出一段小曲。
书院中设有音乐课,不过自入学来,先由袁文济教授乐理,宫商角徵羽,她一点听不明白。后来王混亲自教授琴曲,她更加痛苦,其他人能弹出优美的琴声,唯她毛手毛脚,噪音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