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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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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漏是沈令从某次长眠中幽幽醒转之后,百无聊赖、漫不经心造出来的。

大概是他被关到这个地方的第三年吧,他偶然发现,原来可以把自己的“魂魄”分离出来,做成各种东西。

那次他醒过来,无论如何再睡不着,心突突地跳,似要从腔子里跃出来,他按着自己心口数着心跳,瞪着眼睛,飘忽地看着四周。

什么都没有。除了他什么都没有。连一丝光、一丝声音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身在永夜幽“意识”的最深处,永夜的女王已陷入近乎永久的沉眠——只有他,这里只有他。

他在这个空间里唯一能做的就是醒了睡,睡了醒。

他到这里的第一天,很快睡着了,醒过来之后忽然听到耳畔有擂鼓一般的声音,还有溪流声和极其微弱的沙沙声,他惊诧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血管里血在淌,甚至于还有内脏轻微蠕动的声音——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他能听见本不应该听到的声音。

自己一定会疯——他当时就这么冷静的判断。

这里不是他前生孤独渡过五十年的小院。

他那时候每个月还能借着去授课出去个一两次,亲传弟子和研究兵法的学者也时不时会上门讨教,他还有那么多书、整整一院春花夏雨,秋叶冬雪,一天繁星与暖阳。

可这里不一样,这里什么都没有,太黑太安静了——只要时间足够长,谁都会疯的。

于是他就开始想叶骁,但是这个想要节制,不能想多,要先想过一天的兵法,推敲默画过术式,到筋疲力尽,即将睡去的时候,偷偷地想一想他。

可后来就控不住了,想他想得越来越多,发狂一般无法控制地想他,想他现在怎么样了?想着此时不知人世到底过了几多岁月,他的三郎是否安好,忽又苦涩,他所想的,到底是哪个叶骁?

之前这个问题他不敢想,现在这里只有他,它便如一根尖锐无比的刺,洞穿心脏,血肉模糊地涌到他的喉咙,让他不得不面对。

两个叶骁,生得一般,性子一样,没有一丝一毫不一样的地方,然而确确实实,是两个人。

沈令极其艰难地承认,两个叶骁,他都是爱着的。

只不过另外一个,是他错爱了——但那又不是叶骁的责任,那是他的错,他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全部的爱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投了下去。

可即便那是错的,即便他现在知道那是不同的人,他也没办法不爱了——不爱叶骁这件事,他做不到。

他亏欠叶骁的,永远没法还了。然后他一厢情愿,把另一个叶骁本该光风霁月的人生,搅得一团糟糕——他的错误,就这么绵延了两次人生。

因为被他所爱,而爱上他的叶骁,被他孤零零地抛下,人世间龋龋独行;他辜负的那个叶骁,已经烟消云散。

他为什么要生出来呢?犯这么多错、害这么多人,自己万劫不复。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一片漆黑中,恍惚间觉得自己看到了叶骁,他一面疯狂地想着,不要去碰他,你不配,一边不能自已,刚伸出手去,那个含笑晏晏的人影就散了。

沈令想,自己怕是要疯了。

他颤抖着,一口咬住了自己仅剩的那只手。

沈令这一口咬得极深,血肉模糊深可见骨,血顺着他嘴角淌下去,落在地上。

他心里在这一瞬掠过了无数乱无章法的东西,最后不知怎的,就想起今生他给叶骁的那个代表北齐监国的金鱼符。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起那么个不重要的小玩意儿,但是就是想起了,它有多重、上面刻了什么花纹、錾了几个字,在灯光下是怎样的金黄色泽,异常清晰。

然后他就听到了叮咚几声轻响,他看不见,立刻伸手往发生的地方摸去,入手小件凉硬,他摩挲轮廓,居然是几个金鱼符!

沈令大惊,心内想着这不会是假的吧?他正转念,手中的金鱼符便化在他掌心,一滩微凉液体,带着些许甜腥。

那是血。沈令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刚才那些鱼符是他的血变的。

并不是没有可能。

这里并非现实,而他现在本质上是魂魄一缕,魂魄本无形无定,保持人形有血有肉苦痛兼得,无非是他自己这么觉得罢了。

那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塑造自己的魂魄。

于是沈令凝神静气,开始想象自己的右手。

他在意念一遍一遍中勾画自己的右手:它是瘦长的,拇指与左手一般长,但略宽一些,其他的指头都比左手长,小指最长,几乎长出半个指节——哦,对了,他右手的指甲都是圆润整齐,唯有食指底端没那么圆,是个小小的尖儿。

然后他的右手便从断腕上生发出来了。

他就这么学会了如何利用自己的“魂魄”来制造东西。

于是沈令造了很多东西。

他造了灯、在里面放了一盏自己的魂火,造了床、造了笔墨纸砚、造了滴漏。

后来他对分割“魂魄”熟稔起来,开始知道魂魄只要一次用一点,不用太多,就算取出来造了东西,也会渐渐恢复。

他慢慢造出了与叶骁生活过的秦王府:这里四季皆存,廊下盛花,檐上积雪,墙角春草,树上红叶,唯独时间,永远是在蔼蔼黄昏。

然后当沈令尝试造一个窈娘出来的时候,他失败了。

魂魄造不得有神识的东西。

沈令喟叹着放弃,改而造了一坛盛大的牡丹——它们不会枯萎,只会随他意念盛开荼蘼。

他觉得,自己大概可以晚些疯了。

有了滴漏便有了时间,沈令雅擅丹青,他在刚造好的书房里认认真真造了一套描红,硕大一个“葉”字,正正好十二划,描在蜀中产的浣花笺上,每过一月,他便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加一笔,写完一个字,一年的光阴便过去了。

他开始把过去的所有全写下来,从书法精要到兵法心得、朝廷奏对等等,分门别类,存在他的书斋里。

沈令唯一不记的,是他与叶骁的所有。

那些都在他心里,他每一日每一日的想过,写出来都舍不得。

他偶尔会造一些栩栩如生的人像出来,在他沉默凭吊后,有些就被他消去,有些则放在院子里某个地方,在他偶然路过的时候能瞥到一角衣袂,就像那些对他来说重要的人还活着一般。

他造过窈娘,好多个,双鬟垂韶地他放在花园庭中,她喜欢花;少女的那个放在书房窗下,是他最常见的,他办公时候,坐在他身旁垂头绣花的模样;还有一个是女官模样,他只见过数次,美丽清要,这个他放在廊下,遥遥对着小女孩的她。

还有他记不太清长相的父母姐姐、繁繁和翩然,甚至于叶骁养的那只小狼雪花——他还造过一次沈行,是幼年的模样,小小的一个,俯在榻上酣睡,如玉眉目间落着一瓣雪白梨花。

他默默看着那个孩子良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那个孩子便消散了。

他从未造过的,只有叶骁。

只有叶骁。

当他工工整整写下第四十个“葉”字最后一笔那天,睡到夜班,他倏忽醒来,睡眼朦胧间一片昏黄,隐约看到身侧一道朦胧身影,他忽然笑了一下,在心内想,果然还是要疯了,这次他又看见叶骁了。

沈令没动,漆黑长发披在薄色衫子上,就这么看着那道影子,他心内忽然有些得意,这次他可聪明许多,不会伸手去碰,这样哪怕是个幻觉呢,也能多看一会儿。

沈令在这无人之处养出了一桩坏毛病,心内想的多半自言自语出来,他模模糊糊叨念出声,却见那道虚影动了一下。

他有点惊讶,嘴上正嘟囔着“幻觉会动,这可第一次啊”类似的话,猝不及防,额上一温。

指腹粗糙,有薄薄笔茧,带着一股微弱清烈的香气——那不是幻觉。

那是——叶骁。

沈令整个人怔住了。

黄昏暖黄中又混杂些薄红的光中,叶骁的面孔清晰起来,依旧是风流颠倒一张多情又薄情的面孔,深灰色的眸子风情万种,似笑非笑。

沈令脑内空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张脸看着竟然有些陌生,他真是我的三郎么?

他还兀自呆愣,叶骁又轻轻碰了他一下,这次是他的嘴唇,拇指轻轻摩挲过,压了压他唇角,男人柔声说有些干,便俯身下去,轻轻吻了一下。

沈令直到此时才仿佛彻底惊醒,他慢慢伸出左手,轻轻碰了一下叶骁的眼睫,碰到的刹那触火一般飞快缩回去,漆黑眸子睁得大大的,嘴唇微张,整个人都在轻轻发着抖。

叶骁握着他腕子,没说话也没动,深灰色的眸子只沉静看他,他看了叶骁好一会儿,忽然就受了惊一样,向后猛地一缩,他浑身上下一震,猛地向后抽手,叶骁猝不及防,几乎被他一下挣出去,连忙用力扣紧他手腕,沈令却又像个石像一样一动不动,深黑色的眼睛近于恐惧地看他。

叶骁对于沈令这个人理解之深只怕还在沈令本人之上,他只这一瞬立刻明白他在想什么,往前倾身,一张俊美面孔逼到沈令面前,看着他,慢慢地道:“阿令,我爱你。”

沈令还是没动,他又看了叶骁一会儿,轻轻抽手,这回叶骁放开,他把手抽出来,叶骁安静看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阿令,我爱你。”

沈令往后退了退,茫然地摇摇头:“……不是…叶骁…你……”

他在此独处这么久,已经不怎么会说话,一句话颠三倒四,他说完也知道自己词不达意,正蹙眉想再说,叶骁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阿令,我们是一个叶骁,也不是一个叶骁。

沈令眨眨眼,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爱你这件事是肯定的,那么,阿令,抛开一切,只有我,就是你是把我错认了也好,和你渡过八个月时间的这个我,你爱我么?”

沈令心内猛地一抽,一种细碎又平静的痛苦从皮肤下面涌出来,他沉默良久,极轻地点了下头。

叶骁也点了点头,“那么,你爱‘叶骁’么?”

沈令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想,无论哪个世界,只怕只要是“叶骁”,他就会爱上。

然后叶骁就露出一脸“那不就完事儿了,你到底在纠结啥”的表情,沈令怔住,叶骁继续哔哔,“所以我都不在乎了你到底在乎啥?你就当你寡妇再嫁呗,我们塑月鼓励寡妇再嫁,官方还管嫁妆呢!”

忽然的,在这一瞬,沈令有了一种古怪的真实感。

是真的,真的是叶骁。

心头刺还在,可梗在喉咙的那团腐烂发臭的血肉一般的痛苦奇迹似的烟消云散,沈令怔怔看着叶骁口吐芬芳哔哔了好一会儿,他才迟疑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叶骁……我……对……起……”

叶骁叹了一声,倾身捧住他面孔,笔直地看着他,“可是在我面前的是你,那现在,你要对不起我么?你辜负过一次了,现在,连我也要辜负么?”

他猛地摇头,随即觉得不对,但仔细想过,却又只能轻轻地摇头。

面前的叶骁放开他,坐直,嘴里念叨着对嘛,向他伸手,微微一笑,他说,莫要虚度啊,阿令,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你啦。

沈令被最后一次四字触动,他迟疑着看了好一会儿那双向他伸出的手,他想,对啊,面前这个人有什么错呢?他现在到底在惩罚谁?

可最后,他只想着,我爱这个人,这个人也爱我。

他心中又恸又软,终于慢慢依偎过去,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把自己放到他怀中。

叶骁没动,他感觉到沈令的手轻轻扣在他腰上,才柔和地抱紧了他。

他们谁都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依偎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令才轻声道:“……你……么……怎?”

叶骁侧身在沈令耳垂上咬了一个小小牙印,又小狗一样舔舔,轻声道,我死啦,赶在投胎转世之前来见你一面。

沈令垂头不语,努力把要说的话组织起来,叶骁却又看着他,低声道:“……已经五十年了。”

他说,阿令,两个世界,你等了我整整一百年了。

沈令心想原来已经在这里等了五十年了啊……随即又想这值得什么,这五十年里知道你过得好,我等得心甘情愿得很。

但他口齿不便,心内着急但说不出,嘴里呜呜出声,叶骁看了觉得可爱复又可怜,他俯身,轻轻的一次又一次地吻他。

温柔的、缠绵的、不带丝毫欲望的亲吻。

等到怀里这具清瘦身体终于彻底软化下来,叶骁漫漫把这些年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他。

比如横波和冯映生了个美貌的好崽子,把卞阳生的女儿迷得五迷三道,俩人成亲的时候他嘴欠,磕着瓜子儿闲闲问楚国王姬,说这辈分该怎么论?从冯映数,俩崽子是表兄妹,从显仁帝数,俩崽子是表姑和表外甥,你说他俩再有了崽儿,该管您叫姑姥姥啊、还是曾外婆?

——他毫无悬念地被姐姐锤了满头包。

然后一脸恨铁不成钢,说灿灿那么威武的妹子,生的崽简直废物点心,肩不挑手不能提,打个仗能被弥兰陀的幼女抓走,等他这边急三火四赶到北狄赎人的时候,弥兰陀皮笑肉不笑地跟他说,我女儿怀孕了,你说咋办?

妈的你说这熊孩子怎么就手脚这么快这点随了他娘呢?啊?!

叶骁狠狠地说我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居然和弥兰陀成了亲家!

他絮叨无数,旁边的滴漏走了一转,又一转,沈令满足地听他说着,心里想,多说些,三郎,我已经五十年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后来话说到了尽头,叶骁声音渐渐弱下去,他抚着沈令一头长发,欲言又止了片刻,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淡声道:“……阿令,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沈令抬头看他,他叹了一声,与他额头相抵,极近地看着他:“……我想拜托你,一直看着我。”

叶骁这次下去投胎转世,为了避免被“造物”查知,直到寻回永夜澪和蓬莱君的魂魄碎片为止,他都会一直封闭记忆和能力,在红尘轮回,而且还会切断与“煌罗十方”的一切联系,但在这也就意味着,他就如同一叶没有锚定的小舟,浪迹凶海,随时有可能倾覆——比如他在完成这一世的任务之前死去、或者各种意外魂飞魄散,甚至于被卷入“造物”和“人类意识”之间的争斗而消亡,这些都有可能——所以他之前说,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来见沈令。

所以,他需要有一个人一直“看着”他,在关键时候救助他,还不能被“造物”发现——这个人只能是沈令。

因为唯有沈令,与他交换了“血”,那些他们的血又在彼此的魂魄上形成了“誓言”,即便‘造物’也没法察觉和阻隔。

叶骁深深地叹了一声,他道:“这是非常残酷的事,阿令,你可以拒绝我,不,我反而希望你拒绝我。”

“我需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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