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穿一件红底的长褂,被其他人称作“喜娘”,和中原的媒人相似,是为情人牵线的职业。
和喜娘走了一会儿的路,果不其然,西洲月在道中与我汇合。
听说,西凉人的婚事要遵从族中、喜娘与神明三方的意见,大体而言和中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一个道理。
现在我们就要去问神,寻求神明对婚事的意见。
他穿得比晨间规矩了许多,整个人意气风发,衣襟层层叠叠地包在脖颈上,最外层的长领整齐地折出一角,露出内里祥云纹路的衬布。腰间围着男子常用以别弓和短刀的躞蹀,此刻却压了一节梅花枝。
西凉这地方……有梅花吗?实在是有些意外。
“在想什么?”
“月公子,”我学着别人的叫法喊他,此时才发觉我们其实一点儿都不熟,这事说起来挺唐突的,按照24世纪的风俗,陌生人之间一般不会订婚。
不过,无论我们各怀怎样的祸心,都不得不相处片刻了。
“你还真想带我去赤砂吗?”
我们相并走着,能看得出来,各自都压着步子。他在等我,我在拖套话的时间。
“赤砂不好么?”
“我不知道。”
“那里的山川比王地险要,城市里人更多。夏天可能很热,但山上凉快。”
我摸不准他到底是不是来真的,总感觉不太妙,若是真的跟着他去了赤砂,我整个人恐怕就要赔进去了。
唉。谁来救一下。
这条路路程不长,很快就到了头。旷野上搭好了祭台,火盆烧得正旺,正中放着一张供桌,上面有一尊长生天像。
四下有许多人,多数并不认得。西洲东霞在人头攒动之中抱着手看戏,我一见到他就很不爽,剜了他一眼。
被他发现了,他环顾一圈,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口型微动,“我?”
倒是不见西洲年。
西洲月伸手拉过我垂在肩头的鬓发。他的掌心比我半张脸还要大,这个角度我看不清他做了什么。
“咔嗒”一声之后,他拿着一缕乌黑断发,将银剪搁在桌上,空出来的手慢慢把另一缕栗色的发丝拿起来,拧在一起。
我反应过来,这是某种仪式。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慢条斯理将头发一点点拧紧,我心里渐渐涌动出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像草梗一样卡在心里,是什么呢……
似乎该称作不甘心。
不要这个人。
“仙人临天顶,闻我身心意。此间一双人,结发无相思。”
一名年轻女人开始慢慢地吟唱西凉词。在月河湾作祭司时,巴雅主持过这种工作,久而久之我也大概明白她唱的歌曲意思,是爱情祝祷词。
西洲月将长生天像端了起来,我看到它下面是空心的。
这场面我倒是未曾见过,好奇地盯了一会儿。
西洲月说:“这尊像是空的,还未‘请神’。得装过愿,长生天才会过来。”
我以为神像这种承载信仰的事物天生自带三分肃穆,不能这样挪动。原来还有这种说法,一时若有所思。
“就用你我的骨血发作信物吧。”西洲月又说。
这一下我忽而感到慌乱,一切仪式都不是小事。我很怕系统判定这样就算“礼成”,然后再生出一些七里拐弯的小毛病。
“不是吧?”
我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微微用力,好在控制得很好,感受到他小臂以上筋肉滚动,竟然撼动不了半分。
输了力气并不要紧,关键在于相互僵持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慌了。
我不愿意。
对,这些都只是书中的事,但我常岛没不愿意。
片刻暗涌的交锋之后,我压低声音,皮笑肉不笑地问他:“你来真的?”
西洲月弯了弯眼睛:“都到这份上了,可真可假吧。”
嘶。
这一刻,本人看似云淡风轻地站着,实际上我的大脑在和我的小脑互搏。
掌管运动和肢体协调的小脑很想拉动骨骼肌抬起上臂手握成拳并用指关节部位接触西洲月的脸颊,大脑说,别。
最终一番心理斗争之后,眼角抽搐几下,大脑还是凭借着良好的理智忍住一切可能在几秒钟后被西洲月按倒在地的举措,松开他的手。
“好样的。你的思想挺随机应变。”
主持仪式的女孩见时机差不多,又捧着一只装着骨筹的木筒上来。
我学着西洲月的样子,转过身对着神像三叩九拜。神侍女孩甩出三枚骨筹,再度三叩九拜,如此往复六次。
我们背对着人群,神侍背对着我们。在大家看不到的角度里,西洲月不易察觉地微微侧头,朝我极其挑衅地咧嘴一笑。
好欠的人。好想收拾他。
几乎是同时,神侍摆好所有骨筹,身形可见地僵住,而后竟然转身朝旁边负责转译的使臣附耳说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