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写好,奚容槿拿起来看,纸上字迹潇洒大方,自成一派,丝毫没有女子的婉约,却格外入他的眼。
他收好药方,去药房抓药。
奚容芷有事要请教他,便跟着过去了。
药神阁不愧为孤鸣山的药堂,单是一个药房,就大得无边无际,座座药架陈列,各种奇珍异草、名贵药材数不胜数。
奚容槿正在抓药,奚容芷走过去,少年抬头望她,嗓音温润:“阿芷姑娘还有何事?”
奚容芷便说了牛阿婆孙儿的症状,随即惭愧地垂头,“我医术浅薄,无法替阿婆孙儿医治,不知阿槿公子这里是否有根治之法?”
奚容槿将手里抓好的药递给他身边的小药童去煎药,转身靠着药架沉思,“据你所言,那阿婆的孙儿应当是患上了癫症。具体哪一种癫,有羊癫、牛癫、狗癫……得先看过发作时的状态和发声偏向于哪一种动物才好判定,进而对症下药。”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奚容芷就知这次上山准没错,忙上前一步,瞳仁晶亮地看着他,“那便是说阿槿公子会解此症了?”
奚容槿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被那双清透瞳仁看得脑海一片空白,心率也莫名加快,直愣愣道:“我从未见过此症,也只是在古籍医书上看过只言片语。”
奚容芷抿了抿嘴唇,有些遗憾:“这样啊……”
奚容槿赶忙道:“不过药神谷里甘遂师叔专治疑难杂症,他或许会治此症。”
“可我……”奚容芷犹豫,“早已脱离了药神谷,无法进谷请那位师叔出山……”
奚容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甘遂师叔自二十年前便在外行走江湖了。因他心挂黎民百姓,药神谷便未驱逐他,也是药神谷目前唯一一位在外行走的医者,传药神令即可,你……不知晓么?”
奚容芷张了张嘴巴,恍然大悟道:“是了,刚刚你说甘遂师叔我说怎就那般熟悉,原来是他啊。”
奚容槿心中滑过一丝狐疑,甘遂师叔的事迹不单单药神谷,便是整个天在水都是人人皆知……即便她十多年前脱离药神谷,那也应当是……知晓的啊。
见她抬眸看向自己,奚容槿抛开脑中杂思,道:“这个好办,我将阿婆孙儿的病症写个药神令传于江湖中,甘遂师叔见到了自会找来。”
“如此。”奚容芷后退一步,抱拳行礼,“多谢阿槿神医相助。”
“当不得当不得……”
话未说完,小满已背着小背篓跳了进来,嗓音清脆动人:“阿芷姐姐,你接下来还有事要忙嘛?”
奚容芷想了想,摇头。
奚容槿忙道:“九公子那边,须得过去号脉开药……”
奚容芷已快步出了药房,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声音远远传来:“我便不去了,你去就好。”
待奚容槿踏出药房,门口已等着一道墨赤劲衣的身影了。
来人正是钟楼钟离雪的亲卫处暑,少年闻言看了看远去的背影,轻挑眉尾,再转回头朝着奚容槿行礼:“有劳阿槿公子随我去一趟钟楼。”
君门山后山蜿蜒小道上,两道同色罗衫长裙的女子一前一后走着。
“这是要去哪里?”奚容芷抬手遮着眉梢,远远眺望。
“去后山药田!”小满蹦蹦跳跳走在前方,转身骄傲道,“我自个种的!”
奚容芷眼眸弯起,朝着她竖了个大拇指,“小满真棒!”
小满被夸得鲜花怒放,哼着小曲快步而下。
奚容芷跟在她身后,慢步走着,不经意间忽而浅浅地侧了下脸,往后瞟去。
山谷间绿树抽芽,山花绚烂,风里传送来浅浅的花香。
奚容芷收回视线,眉间敛了敛,快步跟上小满。
药田坐落于君山门后峡谷中的一条小溪旁,像梯田一般,层层而上。
小满大手一挥,让奚容芷随意采摘。要知道她平时可格外宝贝她的药田了,孤鸣山上不管是谁要她的药,那都是明码标价的。
奚容芷暂时倒是没有想要的药材,不过见药田里杂草长过药株,便卷了卷袖子,进去锄草了。
小满一看也哎了一声,嘀咕:“这些野草咋长那么快呢!”放好小背篓,卷了卷袖子也跟着进去拔草。
奚容芷垂首边拔着草边问:“你这药田平日里会有人来么?”
小满摇头:“没人来呀。这里就几棵还未炮制的草药,谁会来?”
这样么……
奚容芷借着擦汗的间隙,再次往不远处看去。
小满忽然往奚容芷发髻间簪了一簇蓝紫色的龙胆花,咯咯咯笑了起来,调侃道:“美人簪花,配极,配极。”
奚容芷被打断思绪,转回头看着小姑娘的笑颜,抬手摸了摸发髻间的花朵,无奈道:“你啊你。”也跟着笑开。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峡谷中,一棵粗壮大树之后,两道身影藏匿于林间。
甲字一号杀手面色平静无波,抱剑而立,嗓音低沉:“倒是警觉。”
他身侧是负手而立的钟离雪,身姿挺拔,静默不语,只视线笔直落在那张簪花笑颜上。
片刻,他清冷的眸光微微一动,转开视线,沉声道:“盯紧了。”
甲字一号垂首应下,待转过身时,他身侧已然没了那道墨色修长的身影。
“铛—铛——”
远山上传来钟声,层层叠叠回荡在山谷中。
“午时了!”
小满一丢杂草,拉着奚容芷去小溪里洗了洗手,从背篓里拿出一个食盒打开,分给奚容芷一双筷子,两人在岸边坐下,吃起午食。
奚容芷边吃着饭边抬头,一眼看见远山云巅上一座巍峨宫殿的飞檐翘角。
“那是什么地方?昨日好似没听你说过。”
小满塞了一口饭,抬头看去,含糊地啊了声,左右看看,凑近奚容芷耳边,小声道:“那里就是后山钟楼了。”
“钟楼?”奚容芷好奇,“这又是什么地方?”
小满犹豫片刻,先强调:“那你不准说出去哦!”
奚容芷两指指天,“我发誓,不管接下来听到小满姑娘说什么都不会说出去,听了就忘!”
小满就喜欢跟这样爽快的人做朋友,她也爽快说了:“不知你在外面可否听过钟离家五楼八阁的传言?”
这又是什么传言?
但奚容芷还是点头,结合昨日小满介绍的几大楼,道:“但好像只有四楼来着。”
“对,在外只有四楼,最后这一楼便是钟楼。”小满声音小下去,犹如气音,“是培养暗卫杀手的地方,楼主便是九公子啦!”
奚容芷挑眉,瞳孔间滑过一丝思绪,原来如此……
小满继续说:“不过那后山规矩森严,除了掌门、少主和长老外,其他弟子不得入内,否则格杀勿论!如需入内者,得有白玉令牌。”
奚容芷再度抬眸,盯着那座遥远的宫殿看了会儿。
片刻,她侧眸看向身边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声音温润如潺潺山泉:“小满,再多跟我说些钟楼的事可好?”
小满一抬头便对上双清透漆黑的眸子,那眼眸如星辰大海,越看越好看,她像身处夜空又似置身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