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真正的宇宙,在破洞之后的高维空间中缓缓展开。
最接近宇宙心脏的区域,七千五百亿颗恒星排成一圈,旋转着围绕一颗深红色的冷坍缩核心,一条条星尘带从中穿过,拖曳出无声的辉煌。
芙泽尔睁大眼睛,慢慢坐起身。
银河从她床头上方缓缓流动,像是一整道无垠的河水倒挂于屋顶。几颗她记得名字的旧星仍在那里,有些已经碎裂了,成为尘屑的一部分。
“这就是现在的宇宙吗?”她喃喃着,声音小得像是低语。
哈斯塔轻声:“嗯。我刚刚找了一下,是我们来地球之后这两千年的版本。”
芙泽尔仰起头,目光追随着那片旋转的星云,看了许久。
“……好漂亮啊……”
哈斯塔没说话,轻轻抱紧了她。
“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去那里约会的。”
芙泽尔点点头:“嗯。”
哈斯塔亲了一口她的发顶,问:“想看看我的地方吗?”
芙泽尔:“好。”
哈斯塔看了她一眼,手掌在空中缓缓一挥。
那片缓缓旋转的银河之河中,有一颗金色的恒星被他抽离出来,放大,逐渐靠近——
毕宿七,HD 28978。
距离地球156光年。
而在那颗星球之下,浮现出的是卡尔克萨。
那是一座永恒被暮光覆盖的城市。
苍白的湖泊边,黄金宫依旧立在彼岸,宏伟、肃穆、仿佛千万年来无人更动。大剧院的穹顶破损了一角,光线透入其中,却照不亮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街道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表演者,只有风在石板路上刮起碎叶和残页,金色的黄衣随风飞舞,在某个拐角悄无声息地落下。
芙泽尔安静地看着,半晌才轻声道:“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哈斯塔也望着那座城市,像是在回忆。
“嗯,是啊,你走之后,这里就没有再演过一场完整的戏剧。”他说,“我试着写了一些新剧本,也招了新演员,但不知为什么,最后剩下的只有沉默。”
芙泽尔不自觉揪紧了他的衣角。
“哈斯塔……”她说,“我回来了,我在这里呢。”
闻言,哈斯塔笑了一下,像是刻意驱赶开那些悲伤。
“我知道,亲爱的,现在你在这里了。”哈斯塔搂住她的腰,和她紧紧贴住,“宇宙里从来没有愉快的诗人,我现在连诗都要写不出来了。”
芙泽尔眨眨眼,才想明白他表达的意思。
“你还想看哪儿?”哈斯塔声音低柔,转移开话题。
芙泽尔仰头想了想:“不知道,我跟你看吧。”
哈斯塔听见这话,嘴角勾起了一个带着危险意味的弧度。
他低声说:“那我们悄悄的啊,你可别出声。”
说完,他的手指在半空轻轻一划。
星图倒转,银河后退,层层宇宙如光轮般坍缩又重组。
下一秒,芙泽尔看到一片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空间裂缝正缓缓开启。
那不是光,不是暗,不是虚空,不是物质。
祂只是存在着,而她立刻意识到,那便是所有存在的源头。
“这是……”她睁大眼睛。
——阿撒托斯。
在那混沌的中央蔓生着盲目痴愚之神,万物之主「阿撒托斯」。
整个宇宙,所有的存在,都诞生于祂那永恒的梦境。
芙泽尔不自觉捏紧了哈斯塔的手:“哈斯塔……我们这样看祂,不会吵醒祂吧?”
在那扭曲星海尽头,一团庞大无比、恒星都无法投射出完整轮廓的混沌核心正在缓慢蠕动、跳动、翻滚着。
它无眼、无面、无声,却似乎梦见了整个宇宙,也梦见了她与哈斯塔此刻的对视。
芙泽尔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仿佛多看一眼,就会直接在这光景中迷失。
哈斯塔勾起嘴角,竖起一根手指:“嘘。”
然后他低声:“说实话,我不喜欢祂梦见你。”
芙泽尔连忙捂住他的嘴:“哈斯塔,你别瞎说话了,要是把祂气醒了就完蛋了——我们全部都完蛋了。”
哈斯塔毫不在乎地笑了一下。
他稍稍拉远了距离,让天花板上的阿撒托斯看起来只是遥远宇宙中的一颗混沌星核。
“好了,我知道了。”哈斯塔说,“睡觉吧,小章鱼,我抱着你。”
芙泽尔又看了一眼那片她朝思暮想的宇宙。
“晚安,哈斯塔,谢谢你带我看这些。”芙泽尔说着,闭上了眼睛,“你真好。”
“嗯,晚安,我的爱人。”
卧室中,传来宇宙本并不该有的声音。
“呜——呜——呜——”
那是围绕着阿撒托斯的不可名状的黑暗中,所吹奏出来的亵渎笛声,声音单调而低沉。
当然了,这种“亵渎”与“可怖”只是对人类而言。
芙泽尔听着听着,逐渐闭上了眼睛。
她缩在哈斯塔的怀里,像听着一首安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