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明灼哂了一声,把她脑袋推开:“你真多事。”
怀藏这才在酝酿之后,娓娓地讲道:“我今年孟夏初去京城的时候,其实不是陛下的舞姬,是住在太子府里。太子让人教我礼仪,甚是优待。”
“那时候三皇子日日来找我消遣时间,有一回他刻意闹我,丢我在一处墙头自己离开,我就沿着傍近的李子树下到了片庭院里,却听到花榭内有两个女子在说话。”
“我记得比较清楚,里面有个女子在生气,初时张嘴闭嘴的怨怼一个人,说她唯一的蠢,最蠢的事就是信了那人的鬼话,许诺的太子妃之位没做到,又与别人孩子一个接一个,看到他就烦却无可奈何。”
“然后懊悔当初若是嫁给‘明灼’就好,懊悔自己骗了他背弃他,去参加选妃,执意要进太子府,说如今她也不在乎什么地位权势,只想与‘明灼’在一起。——她是谁我就不说了。”
南风明灼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夜里响:“为何突然讲出来?”
“你怎么这样平静?”怀藏略微狐疑。
“你想看我什么反应?”
怀藏没答,而是回了前面的问话:“我只是想把听到的告诉你,劝你好自为之,与良娣继续下去被太子觉察——”
“他那个人心狠手辣,多坏你是知道,虽说你们本就结了仇怨梁子,可太子良娣是他眼里心里的人,他势必会大动肝火倾力杀你。你能逃过几回?何况你与许良娣做的,那算什么事啊,伤风败俗的。”
听到最后之言,南风明灼一下乍起了毛:“真想把你耳朵割掉,到处贼听!”
激得怀藏小脾性上来转了身,背对他没一会儿似乎睡着了。
南风明灼睁着眼在黑夜中深思,原来琳琅当年背叛他,是因为南风玄城许她太子妃的名分。
他又想起了自己坐在昏灯一盏的书房里作画,听到属下禀报许二娘子与许大娘子长得并不相像,许二娘子亦没有什么心仪的情郎,那种钻心疼的感觉。
恐怕毕生不忘。
六年前他就知道许琳琅骗了他。
与许琳琅相识于春日的泗水郡。那时,滁州、岚州、渟州兵马以清君侧之名反叛,坐镇雍州,南风明灼闻贼首密会于滁州天扬山。
这地临近雍州地界,南风明灼夤夜率精骑百人过界悍闯贼营,取贼魁首级,收令符,免余众,一夕间平息了大胤将至的一场战事。
后由于滁州州牧身死,吏治淆乱,南风明灼暂掌了滁州的政务。
身坐滁州泗水郡,有日春光正好,他在衙署坐得久了,想出去散散步。
私服出巡,走到神澈湖边,那著名的观潮红楼下,南风明灼见到了盯着花灯的许琳琅。
许琳琅很爱笑,很灵动,又聪明,却一切恰到好处。她认真的玩游戏,对于花灯上的字谜信口拈来,较难的略微沉吟也能答得上来。
吸引了许多人围观看,为难得一排的灯贩直挠头,写谜的老儒当场出题,也没能拖住许琳琅收花灯之势。
可最后似乎意尽了,又见小贩愁眉苦脸一言难尽,许琳琅噗嗤一笑,打趣了小贩一句以后,仅取了一支鱼灯,其余的尽还原主。
执着鱼灯边走边看,许琳琅走过南风明灼身旁时,突然顿住脚步抬眸看他。
“你一直在盯着我呢。”
许琳琅眼里不是羞怯,是笑,如春水泛开涟漪的笑。
南风明灼的心也有一层涟漪在泛开。
从来,他没想过有哪个女子会让自己一眼想盯着,对视一眼就沉沦。
那日他们游览神澈湖,柳丝冉冉,相谈甚欢,时候不早临别之际,南风明灼蕴藉问:“娘子在此处可有能做主的长辈?”
许琳琅嫣然笑:“等我想告诉你了再告诉你。——我走了。”
走了几步,半返身微微地笑:“明日还想见我,就再来这儿。”
他目送她的背影,迤逦消失在霏霏绿柳间。
在泗水郡他们静好欢快的相处了两个月,许琳琅便回家去了。
许琳琅是信陵候长女,家住京城安平坊,得母亲允许,带着贴身丫鬟幼杏出来闯荡江湖,因为其母年轻时就是江湖中人。
走时许琳琅说了一句:“记得来找我。”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不过,南风明灼记在了心里。
一个月以后他进京城,浩浩汤汤的队伍,许琳琅在人群中认出了他是雍王,南风明灼在高头大马上,无视诸多的少女抛绢掷花,也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她。
私下见面,南风明灼笑问:“上回说让我来找你可还作数?”
“我什么时候说过?”
许琳琅却又耍起赖皮,眸子的笑落在南风明灼眼里,如绽开的春花,当真世间所有的春夏美景都抵不上的一朵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