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人的汽车抵达后,梁有派伙计出去放风。
“不要只盯着路,林子田地荒坡,能过人的地方都看紧了。遇事先别起冲突,以防守为主,突发情况电话联络。”
一群人应“是”,之后分成俩俩小队,散进黑夜里。
地下层已经开桌,梁三发从下面走上来,“今晚‘三公‘玩几大,大口八带来两个面生客,听讲以前都在布吉玩,总吹水话巅峰时刻日日出入新东泰。”
客人都在底下,厅堂静得只剩柜机空调在吐风。
梁有坐在椅子里抽烟,望着庭院的假山流水。
很清雅的摆置,却装上不伦不类的□□,显得夜更晦涩难懂。
“熟客带的人别放太多进来,”他抖掉烟灰,再说,“以后我跟你一起迎车。”
梁三发也坐下,点烟问:“你不是最烦应酬吗?”
梁有自嘲地呵了声,“烦就能不做吗。”
“想那么多,”梁三发天生单细胞,“今朝有酒今朝醉就是。”
一支烟的清闲燃尽,梁有站起身,“三发,得了分红别再大手大脚,攒点吧。”
梁三发看着他,总觉得话里有深意,却暂时琢磨不透。不等回话,他几步迈进地下层阶梯。
龟公跟着巡逻的人在外面转,进来时吹到凉爽的风,不由舒坦。
“外面空气闷,估计要下雨……阿有呢?”
梁三发反应有点迟钝,“他啊,‘抽水‘去了吧。”
“哦。”
半夜时,巡逻的伙计说发现两个人,鬼鬼祟祟的,看到他们就跑了。
凌晨三点,桌局解散,梁有几人收工回家。
门前没看到垃圾桶,也没有乱翻的垃圾,但是院门上贴了张手写条。梁有撕下来,用手机照着看。
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用板正的言辞对他损坏公物的行为,深刻地进行批评教育。
深市夏长,多暴雨,此时空中湿浊的味道,正预报明天的天气。
门后是静止的黑暗,是那声熟悉的叫嚣。梁有站在分界,忽然胆怯。
他将条子折放口袋,做深呼吸,推门。
——
陈艾一觉睡到十点,阳台门是阖上的。
从窗户看向外,天空黑沉得像要逼近人间。
起风了,阳台衣物翻飞,细细的雨依稀不明。
她去收自己衣服,想想还是没有帮舍友收。关系生分,而且都不喜欢别人碰她们东西。
整理过仪表,陈艾拿伞出门。
邓曼今天休年假,说让去太阳村吃午饭,她提早出门,想着两个人忙要轻松点。
陈艾买了水果,敲502的门,开门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男人。
他显然也无措,张张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便转头喊邓曼。
邓曼系着围裙走过来,两边介绍一下。
互相点头致意,然后他们两人进厨房忙碌。
陈艾才知道今天多此一举,应该掐点来的,这样呆坐着挺不对劲。
等待的时间雨下大了,声势浩大地冲刷阳台窗,层层叠叠的水流,把光线模糊得更尽。
“陈艾,把灯都开开。”
“哦。”
陈艾把房间灯开了,再走到阳台门,伸手按钮。
明亮的光源下,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副相依偎的,细水长流的画面。
平淡又静好。
她不作打扰,坐回室内安静地等。
饭做好了,三菜一汤,他们围坐在折叠桌旁。
烟火气热闹,削减了外面哭天喊地的滂沱。
邓曼和男友是同学,大学在中部念的,他们交谈间充满怀念,对南方的气候已经不太能习惯。
偶尔也会带陈艾进话题,但她参与得很生硬,因为现在的生活,已是她见过的最宽广的世界。
一顿饭吃完,雨势弱了,再等一会陈艾提出回宿舍。做电灯泡也不是回事,她的脸都快笑僵。
邓曼听着雨声想挽留,然而看看时间,便作罢。送到楼下时,她说:“回去补个觉吧,夜班熬人。”
“嗯,谢谢曼姐招待。”陈艾一笑,眼廓像弯月亮船。
邓曼看了眼她,微笑笑,“谢什么,路上小心点。”
……
雨下小了,但路面也积起水。
也许因为之前那阵风不小,刮来垃圾树叶,顺着雨水冲到排水孔,阻挡了泄流速度。
陈艾没怎么想就停步,在旁边捡根树枝,扒开堵塞的垃圾。
她常干农活,和许多老人一样,见不得沟渠被石头垃圾堵住,这样农田就迎不来生命源。
陈艾做事认真,机车轰隆声很近了,才勾起她的反射弧。
她起身退让两步,然而黑色机车的速度很快,几乎拼着股狠绝,碾过面前来不及消退的水坑。
这一刻,水花直溅上她胸前,脸上。那猛一下,伞也被拍飞。
她在不停涧落的水滴中,看到头盔镜片下的眼睛——眼角斜挑着,漠然得令人战抖。
犹如她是个物而已,般的轻描淡写。
她就看着他,第二次这么固执地看一个人,像在等待。
车驶出几米远,很明显地降了速度。
而后加速,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