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有脚步不停,经过餐厅,娱乐室,到廊道最后一扇门。敲门不等回应,便拧手把。
老狗嘴还张着,看到来人,把喉中‘入来‘两字咽下去,“有乜事?”
梁有抬眼就撞见那尊暗朱关公像,两座通电的蜡烛铺散红光,线香燃烧的烟扭得像蛇信子,室内摆设一水的红木。
原本宽敞的空间,硬是被这通篇的红,生映出几分逼仄。
即使这间房他来过无数次,待久还是会觉得窒闷。无关空气,是来自心理上的压迫,也是有意的布局。
为了利益的谈判,和瓦解赌徒的理智。
老狗端坐在茶桌后,慢条斯理地温壶,冲泡,醒茶……几道程序后才斟出两杯,被灯光照得看不出本色的茶水。
他自拈一盏,另一盏放置对面座前。
梁有没有就正位,而是在两侧的陪座坐下。他点根烟,没规没矩地歪着身形,安静地抽着。
老狗觑他几秒,终是失笑,面上带着几分纵容。
供奉的香,是花了大价钱从越南购置回的,却被人以支廉价的红双喜给搅混了。
心疼也没办法,老狗继续泡茶,等待外人亲称“狗仔”的崽子开口。
“牛老头布吉的场子陆续关完,”梁有在烟灰缸摁灭烟,“你确定要这么大张旗鼓?”
“那老家伙根基还不稳,惊乜嘢,不过小打小闹。”
香烟的味道逐渐被线香淹没,梁有呼吸间有些紧。
老狗呷口茶,稀松道:“我准备在石井捞批烂仔,养着总能用上。”
石井有座监仓,关的多是寻衅滋事,抢劫斗殴的惯犯,为钱乜都做得。
梁有立直身,挑眼看老狗。
山庄地处偏僻,老狗苦心十几年才盘出门路,布吉被警察盯死,严打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片的场子要腾挪,自是要找个万全的去处。他恐怕早就清楚躲不过,所以才暗底下操作。
老狗低头再冲壶茶,“你少饮酒,压压脾气,现在社会不同以前,进去就不好捞了。”
“知啦。”梁有似是乏了,身体陷进红木椅里,呼吸猛地沉缓下来。
十几年啊,真是个漫长的数字。
走出办公室,待客大厅已经聚起小堆人。有摩丝梳得光滑的商人,有穿着随便的工人,也有精神浪荡的粉仔。
包括他们这些混混,三教九流全齐活。
待客厅有盏大吊灯,水晶光怪陆离,晃得人头昏。梁有摸出酒壶,饮了一大口,胸口迅速蔓延的烫,反而让头脑更轻盈。
都过去那么久了,不在乎多这两年。
“桂东!彭桂东!”
梁有连喊两遍,才让龟公的视线从开封的酒壶移开,“…….哦,怎么了?”
“彭伯近日得闲的话,让他准备下。”
“哦哦!”
梁有走后,龟公把跟客人热络的梁三发扯过来,“阿有饮酒了,我们可能要干票大的。”
梁三发嘿嘿笑,“我早就看南边场子不顺眼,三天两头滋事,龟孙咁伸伸缩缩,一刀劈断不烦神!”
话是这个理,可龟公听着不得劲,“乜嘢龟孙,像在骂我。”
“哈哈!”梁三发大笑,搂住他脖子,“你叫彭桂东,又唔係真嘅龟公。”
“收声啦你!”龟公推开他,给家里打电话。
梁三发果真收起玩笑,跟随梁有离开的方向去。
山庄共有三层,一楼是娱乐空间,二三楼是客卧。经过铺尽的暗红色地毯,来到二楼顶后那间卧室,梁三发敲了六下门。
一长五短,在靠近墙体的位置敲,导传感较重。
不多久,门从里拉开,梁有拨了拨湿垂的发,露出不耐的神色。他转身就把上衣脱掉,顺手开空调。
梁三发看眼嵌墙的衣柜,到床边坐下,“这次老狗弄个新花样,来的人也多,‘位置‘不好排吧。”
“能搞定。”梁有像犯了强迫症,对着空调口,暴力地搓他那头湿漉的发。
眉头专注地皱起,唇也抿得失色,仿佛头顶附着什么脏东西。
要是龟公这德行,梁三发早骂神经病了。他不是谨慎细心的性子,唯独在对待梁有这个‘怪癖’上,不得不提起精神。
他去拿条毛巾,“摞去抹头。”
梁有接过来,依旧用劲地擦,直到发间再也察觉不到一丝湿气。他僵紧的肩线才豁然一松,整个人倒进柔软的床里。
梁三发静静待了会,临走前看他还是那副样子,“不行就让老狗自己收拾,真係受罪。”
之后,梁有坐起身,手摸到上衣,还有潮感便扔开。转手拧酒壶盖,一口将剩下的酒饮尽。
等后劲冲上脑,一些模糊存在,又深刻底子的画面,给热腾腾的血气给循环掉。身处冰凉的空调房,这样的状态最飘忽。
什么也不需谋划。
又静了片刻,他才光膀子推开衣柜,现出里头一面过于平滑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