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娜尔安全返回帝国,并带回中国的地图。离别在即,梅姬在家中布置了丰盛的晚餐,邀请我与一些认识我的、她信赖的朋友赴宴。
现在我和梅姬一家相处热络,他们几乎都知道我有一位担任神官的秘密男友。
最初,梅姬得知伊曼正是纯净教会主祭司,还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用餐时表现得心神不宁。
阿尔图推断信仰崩塌对梅姬的冲击有些严重,一本正经地拉着伊曼探讨:他认为纯净教会的募捐部门应当给他老婆退钱。
“……”伊曼难得无语地笑了一下,求助似的握住我的手。
“够了,我亲爱的丈夫。”
梅姬看不下去叫停。她放下刀叉,面带笑容地用餐巾擦拭着嘴唇,一句一顿道:“你与其怪罪外力,为什么不多想想,我生气或许是因为你总是喜欢直言进谏呢?”
温柔的语调也能骇人如斯,阿尔图低下头不敢吭声。
是的,阿尔图其实也是个嘴里淬毒的诤臣。
原作只能看到主角视角,导致我误以为图图哥是那种圆滑世故的政界混混,才会被奈费勒追着尾巴喷。如今再一回想,他连苏丹销卡这事儿都敢劝阻,能是什么精明的奸臣贼子。
为此梅姬和阿尔图闹过不少矛盾。逛街时,她不仅一次嘟囔着要抛下家业,跟我逃去中国。到了临行的时候却终归没有那么做。
让人意外的是,一位面色苍白、仪态谦和的年轻男人也出现在聚会。
我虽然从未见过他,但第一眼就觉得,这男人好像是奈费勒。果不其然,他带着礼物走进门,用一种形容垃圾的语气和小圆说:“这些破烂是送给你家主人的。”
阿尔图的耳朵尖晃了晃,捕捉到奈费勒的声音就像狗闻到荤腥,撸起袖子就跑出来找骂。
“呵呵,哪个讨嫌的东西跑到我家了?哎唷,原来是日理万机的奈费勒大人……不是说自己很忙吗,你来干什么?”
奈费勒一个正眼都未瞧过阿尔图,就仿佛那是什么不可细看的脏东西。
黑色的衣袍如鸦羽翻飞,他快步穿过会客厅的过道,走到女主人面前礼貌地鞠躬致意:“夫人,我实在怜悯那个不成器的庸才。”
“您说得一点儿不错。”梅姬端庄地吩咐仆人增设椅子。
阿尔图完全被忽视了,气血显著地变得健康红润又有光泽。
欢歌笑语,针锋相对,宴会在微妙的氛围中度过。
觥筹交错间,奈布哈尼也来祝我一路平安,尽管他对我的选择分外不舍,“甜心,唉,我还是很伤心和你告别呢……”
话音未落,伊曼就用手肘碰碰我,将一枚叉子举到眼前,向我展示他能把小羊排剔骨得多么干净。
奈布哈尼见状,仿佛什么都了然于心。他弯了弯眼睛,目光定在我们身上笑得春风合意。只是不管人们问他在笑什么,他都摇头不答,与那人斟酒碰杯。
卧德丽在成为自由民之后从事着一份文书校对的杂务,和奈布哈尼偶尔通信。我感谢奈布哈尼对她的照顾,并嘱咐图图哥谨言慎行。
明天晚上,我就要坐上离开帝国的船去地中海,再从罗马绕路到中国。
回想在帝国的经历,实在是令人感慨万千,真到分别日子还有些不舍。好在有伊曼陪我。
这时我以为伊曼会与我一起走的,否则他何以在今天出现呢?
可等到晚宴散场,我们一前一后相伴着从阿尔图家宅的侧门离开,在屋舍落锁的院门前停下。
酒酣醉浓,我有点儿陶然而忘乎所以,借着莽撞的勇气揽住他的脖颈,痴痴笑着蹭他的鼻尖,呼唤他的名字,“伊曼啊,伊曼。”
我说,“你做好选择了吗?是我,还是纯净者?”
不料他顿了一下,像是体会到极为痛苦的心绪,理智撕扯了很久才杀出重围:“我就送你到这儿吧。”
心跳咚地一声迟缓了半拍,我转身看着他。
“你决定了?”
伊曼的神色平和,像山涧流水潺潺而过那样,理了理为我精巧编织的发尾:“一直是纯净者。”
我歪头仰视着他,忍不住挑眉:“你在说谎吗?”
“嗯……看来我不擅长。”伊曼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随后他闭上眼,近乎哀求道:“别问了。”
“好吧。”那股不甘心而无能为力的怒意被我很好地咽下去了,我愤愤然转过身,掏出钥匙拧开锁,“那我们不再是情人了。你不许进门,也不许贴着我——现在就把手拿下来。”
伊曼抵抗片刻,慢慢地松开我,后退了几步说,“祝您往后幸福。”
不是纯净之言,而是他的话语,伊曼真实的、作为人的祝福。
刚和恋人分手,可想而知我的心情差到放把火就能烧着了。因此这天夜里,恶作剧之神再度托梦给我,说着“回宫廷一趟”之类的鬼话,我登时火冒三丈,摘下一只拖鞋就朝着漆黑的天空扔过去。
大概是做梦的缘故,我连神都敢揍。
一声中气十足的惨叫响彻云霄,恶作剧神骂骂咧咧地怒斥我的暴行:“信徒,你这是渎神!……算了,我不该和一介凡人计较。你还是先听听我的预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