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尔熬过了人生最难熬的五个小时,飞机落地平稳后,她几乎第一时间要过了骆舟深的电话,打过去却都是忙声一片。
气得她一路从机场出来直到坐上了梅时青安排的车,终于停止了反复拨打的冲动。
梅时青看在眼里,坐在驾驶座上只幽幽地评价了一句:“真是有心机。”
关尔这次没反驳,心里把人恨得牙痒痒。
现在已是凌晨3点钟,落地时关尔小姨打来了电话,说江辞镜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等明日再去看望,在小姨面前,关尔可不敢说一个不字。
梅时青本来就还有个项目在跟,早上八点还有个海外视频会,干脆回了公司。反正把关尔押送回家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也就变得‘无情无义’起来,直接把人扔给了骆舟深。
骆舟深见关尔闭着眼休息,司机还在等他们决定去哪了。
“现在太晚了,你要不去我的房子?”骆舟深解释了一句,“我那里房间多,你酒店估计住不舒服。”
关尔对于S市没什么记忆,虽然她小时候有很长的时间生活在这里,但那已经很遥远了。自从江辞镜不顾她外公外婆的阻挠,毅然决然与关一越‘私奔’起,他们就不怎么来往了。所以关尔有事没事都不怎么敢打扰他们,反倒是小姨江辞梅时常主动接济她。
而且都这个点,更不好唐突上门。
“送我到附近的酒店吧。”
骆舟深沉默了一下,但碍于有第三者在场,也没再劝说,“那我跟你住酒店吧——”
“诶,别——”
骆舟深笑了下,“我太久没去住了,都忘记我家门密码了,再说了,你手机都没有,明早还得过来找你怪麻烦的。”
关尔此时有了些困意,闻言扯了扯嘴角:“花那么多钱买的房子,不至于忘记密码房子就不是你的吧?”
骆舟深朝司机做了个手势,“就顺着这条路,我记得有家不错的酒店,劳烦再载我们一段。”
说完又朝向关尔道:“难说。我都这么久不回去了,没准被老鼠搬空了。”
关尔扑哧一笑,“所以说要听你爷爷的话,早点找个老婆,一个大男人老打光棍,别人会以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的。”
骆舟深:“……别忘了你待会儿的房钱还要我付。”
关尔充耳不闻,用手盖住眼睛装睡,甚至还打起了呼。
骆舟深余光再次瞥见那枚素净毫无装饰的戒指,觉得有些刺眼,只能转头看向车窗——里闭眼慢慢浅眠的关尔。
很久到了酒店。
“医院8点开门,阿姨9点半还有个检查。我7点半找你下楼吃早饭,如果你起晚了也没关系,我帮你打包过去也行——你那是什么眼神?”
关尔用饭卡滴开房门,扭头听骆舟深叮嘱完一大段话,有些古怪地开口,“梅时青的话你不用照听,他让你照顾我只是个客气说法,没真让你一直盯着我——”
关尔推开房门,把房卡插进电槽,“做做样子就行,你还不知道我?当年我行李被偷都能靠‘要饭’要回国,骆妈咪少操点心。”
骆舟深咳嗽了一下,“这不是到了我的地盘——虽说你外公家也在这,但你也很久没回来过了。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是向来如此周到的。”
这倒也是,还真不是骆舟深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他这人就是恒温系统,走哪都要照顾到大家,也有可能他从小家教严,一直都是家族长子的缘故,习惯了以他人的感受为先。
“7点半吧,我也不习惯迟到。楼下集合就行,我估计也睡不了多久。”
关尔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或者眯一会儿就醒,谁知道一着床就睡了过去,一夜无眠,直到床头处道电话铃声响起时,才抱着棉被短暂回忆了下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哪。
门铃声刚好再次响起,关尔看了眼房间挂着的时钟,显示已经到了8点。
她这人平常懒散惯了,但工作上向来准时准点,昨晚上跟骆舟深约好了7点半,却睡到了现在。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穿了拖鞋过去开门,还未等骆舟深开口,便道:“三分钟,我刷个牙就行。”
“没事,不急,你先去刷,”骆舟深手上提着两个袋子,“刚才顺便去给你买了个手机,本来是打算跟你吃完饭让你去挑的,没手机确实不方便。”
关尔比了个大拇指,“把欠条打上,都记在梅时青账上,晚点我找他报销。”
骆舟深没等多久,关尔迅速结束完收拾自己的流程,跟他坐上了出租车。
“阿姨心脏有些不好,做手术的话,估计得安个心脏起搏器,今天医生就是要评估下阿姨身体情况,看采用什么方式手术会好点。”
关尔接过骆舟深新买的手机,拒绝了他打包的早餐,“我习惯不吃早餐了,吃了反倒难受。”
听骆舟深说完,只说:“那还是听医生的。”
骆舟深以为她紧张,便道,“我有医生朋友,昨晚上我咨询过,这病可大可小,像阿姨这种情况,应该不算太严重,手术成功率很高。”
关尔摆弄手机的手一顿,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道:“关一越知道嘛?”问完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太过可笑,“算了,当我没问。”
骆舟深不太清楚她想要问什么,但还是就他知道的回答了。
“阿姨刚发病的时候挺严重的,当时你外公他们把人送到医院,才稳定下来。一开始阿姨是想找关伯父,你外公托关系进去,听说现在无法探监,后来才找的你。她现在情绪稳定的时候不多,你小姨她们也怕,所以才急着把你找回来,总不要留下什么遗憾才好。”
“遗憾?我没有遗憾。”关尔道。
骆舟深叹了口气,“纵有千般不对,她到底是你的母亲。”
“所以我就该在她快要死的时候选择原谅她?然后告诉自己说,前二十多年自己活成那样都是自己该的?”关尔说这话时神情近乎淡漠,“不。我不会把他们的错误归咎于自己或者是所谓命运,他们造成的错误就该他们承担。如果选择原谅或者退步才能称之为成熟,我只能很抱歉,我一贯如此。而且,何况她现在还好好的不是吗?”
这话说得就比较刻薄、几近于不近人情。
骆舟深很少跟人意见不合或者起冲突,他最擅长的就是化解矛盾或者缓和气氛。但现在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难得没有说题外话来绕开话题,而是补了一句,
“你不该对亲情如此淡漠,也太过悲观。”
这话说得极其没有说服力,毕竟骆舟深一出生就是家中唯一的长子,虽不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也至少是蜜罐里泡着长大到现在的少爷。前三十多岁顺风顺水,他又怎么能理解?
正如关尔也无法理解他为何对血缘有如此之大且盲目的自信。
所以一时之间,两人的沉默一直蔓延持续到了快到医院的时候,骆舟深才主动选择了退让,
“昨晚上后半夜你用我的手机打了好几通电话,那人早上给我发了个信息,你——要回吗?”
骆舟深是个正人君子,做不来勾心斗角耍手段耍心机这些事,尽管他也希望自己其实并没有看到那条信息。
“说了说什么?”关尔对事不对人,她并不觉得自己与骆舟深在某些问题上存在着天然的分歧就觉得不应该与他交往,相反,骆舟深在某些方面的执拗,恰恰也是这人很真诚的地方。
骆舟深不想再当传话筒了,干脆把信息转发到了她的新手机里。
【程屿:忙点事手机没电了。这会儿到哪了?】
关尔:“……”,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像是跟刚求婚的未婚妻说话的态度吗?
所以关尔悄悄报复,用自己新手机号给对方手机发短信:
【179XXXXXX67:现在手机有电了?你猜一猜我到哪了。】
回复完神清气爽,这人大概是昨晚上与自己坐飞机时,悄悄趁自己睡着时给自己戴上的,闷骚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大医院里里外外都是人潮涌动,骆舟深刚要问前台怎么走,恰巧碰上了从楼上坐电梯下来的江辞梅。
“啊,尔尔!”
关尔正转身给人让路,听到声音还未转身,就被来人紧紧抱住。
是温暖、带着香气的熟悉怀抱。
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很早以前她还小的时候,被江辞梅抱着晃着哄睡觉道时候。
那一下子她眼中的热泪差点夺眶而出,语气有些不稳道:“小姨,我好想你。”
江辞梅跟江辞镜长得很像,以前走在路上很容易被人误认为双胞胎。但可能是性子不同,关尔一直觉得两人长得天差地别。
江辞镜温婉,内敛。江辞梅外放,豪情。